《陆羽传》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羽，字鸿渐，不知所生。初，竟陵禅师智积得婴儿于水滨，育为弟子。及长，耻从削发，以《易》自筮①，得《蹇》之《渐》曰②：“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始为姓名。有学，愧一事不尽其妙。性诙谐，少年匿优人中，撰《谈笑》万言。天宝间，署羽伶师，后遁去。古人谓“洁其行而秽其迹”者也。

上元初，结庐苕溪上③，闭门读书。名僧高士，谈宴终日。貌寝，口吃而辩。闻人善，若在己。与人期，虽阻虎狼不避也。自称“桑苎翁”，又号“东岗子”。工古调歌诗，兴极闲雅。著书甚多。扁舟往来山寺，唯纱巾藤鞋，短褐犊鼻④，击林木，弄流水。或行旷野中，诵古诗，裴回至月黑，兴尽恸哭而返⑤。当时以比接舆也⑥。与皎然上人为忘言之交。有诏拜太子文学。

羽嗜茶，造妙理，著《茶经》三卷，言茶之原、之法、之具，时号“茶仙”，天下益知饮茶矣。鬻茶家以瓷陶羽形⑦，祀为神，买十茶器，得一鸿渐。初，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喜茶，知羽，召之。羽野服挈具而入⑧，李曰：“陆君善茶，天下所知。扬子中泠水又殊绝。今二妙千载一遇，山人不可轻失也。”茶毕，命奴子与钱。羽愧之，更著《毁茶论》。

与皇甫补阙善。时鲍尚书防在越，羽往依焉，冉送以序曰：“君子究孔释之名理，穷歌诗之丽则。远野孤岛，通舟必行；鱼梁钓矶⑨，随意而往。夫越地称山水之乡，辕门当节钺之重⑩。鲍侯知子爱子者，将解衣推食，岂徒尝镜水之鱼，宿耶溪之月而已。”集并《茶经》今传。

 选自《唐才子传》

    ①筮（shì）：筮卜。古代人常用蓍草占卦，预测吉凶。

②蹇（jiǎn）：蹇卦，《周易》中一种卦象名称。

③苕（tiáo）溪：位于浙江省北部，是浙江省八大水系之一。

④短褐：用兽毛或粗麻布做成的短上衣。指平民的衣着。犊鼻：是犊鼻裈（kūn）的简写。即短裤（一说围裙），形状像犊鼻。

⑤恸（tòng）哭：放声痛哭。

⑥接舆（yú）：指春秋时代楚国著名隐士。姓陆，名通，字接舆。因为不想出仕做官，假装疯狂。

⑦鬻（yù）：卖。

⑧挈（qiè）：用手提着。

⑨鱼梁：筑堰拦水捕鱼的一种设施。钓矶（jī）：钓鱼时坐的岩石。

⑩辕门：古时军营的门或官署的外门。钺（yuè）：古代一种兵器。形状像板斧，有手执长杆。

    陆羽，字鸿渐，不知道他是谁所生。当初，竟陵禅师智积在水岸边捡到一个婴儿，就把他当作弟子去养育。等他长大后，他不愿意跟从智积禅师削发为僧，就拿出《易经》为自己卜卦，卜得《蹇》卦中的《渐》卦，卦上说：“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从此他才开始用陆羽作自己的姓名。陆羽有了学问，只要有一件事没能做得尽善尽美他就会感到羞愧。陆羽生性诙谐，少年时就混迹于卖艺的伶人之中，撰写了上万字的《谈笑》集锦。天宝年间，陆羽被官府任命为优伶的老师，后来他又逃走了。大概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品行高洁而行迹污秽”的人吧。

上元初年，陆羽在苕溪上游修建房屋，开始闭门读书。有时候他也和有名的得道高僧、隐士相聚一堂，一整天都在喝酒闲谈。陆羽相貌丑陋，说话结巴，但很善辩，他听到别人的美德，就像自己具有这种美德一样高兴。与别人约会，即使虎狼当道也不会逃跑失约。他自称“桑苎翁”，又号称“东岗子”。他精通古调歌诗，兴致极为安闲高雅，著作有很多。他时常驾驶一只小船往来于山寺之间，他总是头戴纱巾，脚穿草鞋，身穿粗布短衣，腰系围裙，时而敲打着林间树木，时而拨弄潺潺流水。他有时独行在旷野之中，吟咏古诗，来往徘徊直到月亮下山，甚至兴致尽了痛哭一场才回家。当时的人们都把他比作春秋时期楚国的狂人接舆。陆羽与僧人皎然上人是最好的朋友。皇上曾下诏任命陆羽为太子文学。

陆羽嗜好喝茶，创制了茶道的精妙理论，著有《茶经》三卷，其中论述了茶道的根源、茶道的方法、茶道的器具，被当时人称为“茶仙”，普天下人之人从此才开始逐渐懂得喝茶的文化。卖茶的店家用瓷土陶制出陆羽的塑像，奉为神仙去祭祀，客人们每买十件茶具，就送一具陆羽的塑像。当初，御史大夫李季卿到江南出任宣慰使，李季卿平时就喜欢喝茶，知道陆羽的名声以后，就派人召陆羽过来参见。只见陆羽身穿山野村夫那样的衣服，提着茶具就走进了衙门。李季卿说：“陆先生精于茶道，天下人都知道。这扬子江的中泠泉水又是极为绝妙，如今这两个绝妙碰到一起，千载难逢，陆先生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啊。”喝完茶，李季卿命令家奴付给陆羽茶钱，陆羽感到很羞愧，改著《毁茶论》一篇。

陆羽与补阙皇甫冉交情深厚，当时尚书鲍防在越中，陆羽前去投靠他。皇甫冉送给他一篇序言说：“君子推究孔子儒家、佛学的名理，穷尽诗歌的丽则，遥远的别馆，孤零的岛屿，有船通行的地方就一定要去；有鱼梁钓矶之处，都可以随意前往。那越州之地堪称是灵山秀水的原乡，辕门承担着朝廷节钺的重任。鲍尚书是了解你爱惜你的人，将会对你解衣推食，倍加关照，先生此去怎能是仅仅品尝镜湖的鱼，观赏若耶溪的月而已呢？”后来陆羽的诗文集和《茶经》一直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