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传记选读：《尉迟敬德传》

原文

     尉迟敬德，名恭，以字行①，朔州善阳人。隋大业末，从军高阳，积阅为朝散大夫。刘武周乱②，以为偏将，与宋金刚南侵，得晋、浍等州，袭破永安王孝基，执独孤怀恩等。武德二年，秦王战柏壁，金刚败奔突厥，敬德合余众守介休，王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谕之，乃与寻相举地降，引为右一府统军，从击王世充③。

    会寻相叛，诸将疑敬德且乱，囚之。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曰：“敬德慓（piāo）敢④，今执之，猜贰已结，不即杀，后悔无及也。”王曰：“不然。敬德必叛，宁肯后寻相者邪？”释之，引见卧内，曰：“丈夫以气相许，小嫌不足置胸中，我终不以谗害良士。”因赐之金，曰：“必欲去，以为汝资。”是日猎榆窠，会世充自将兵数万来战，单雄信者，贼骁将也，骑直趋王，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乃翼王出，率兵还战，大败之，禽其将陈智略，获排矟兵六千。王顾曰：“比众人意公必叛，我独保无它，何相报速邪？”赐金银一箧。

    其后隐、巢⑤计日急，敬德与长孙无忌入白曰：“大王不先决，社稷危矣！”王曰：“我惟同气，所未忍。伺其发，而后以义讨之，如何？”敬德曰：“人情畏死，众以死奉王，此天授也。天与不取，反得其咎。大王即不听，请从此亡，不能交手蒙戮。”无忌曰：“王不从敬德言，敬德亦非王有，今败矣。”王曰：“寡人之谋，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处事有疑非智，临难不决非勇。王今自计如何？勇士八百人悉入宫控弦被甲矣，尚何辞？”后又与侯君集等恳熟劝进⑥，计乃定。

    隐太子死，敬德领骑七十趋玄武门，王马逸，坠林下，元吉将夺弓窘王，敬德驰叱之，元吉走，遂射杀之。宫、府兵屯玄武门，战不解，敬德持二首示之，乃去。

    节选自《新唐书·尉迟敬德传》

注释

     ①以字行：以其字行于世，即人们通常以字称呼他。

    ②刘武周乱：隋炀帝大业十三年三月，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起兵反隋。

    ③王世充：隋朝末年群雄之一。隋炀帝大业年间，负责修建江都宫，参与平定杨玄感叛乱以及各地民变，攻打李密领导的瓦岗起义军。隋炀帝被杀后，越王杨侗即位，封为郑国公，领军大破李密，招降瓦岗众将。后废主自立，建立郑国。秦王李世民攻破洛阳，率部投降，免死流放蜀地，途中为仇人独孤修德所杀。

    ④慓敢：矫捷果敢。

    ⑤隐：隐太子李建成，李世民长兄，唐开国太子，玄武门兵变被杀，谥号“隐”。巢：李元吉，李世民之弟，曾获封齐王。玄武门兵变被杀，赠海陵郡王、巢王，谥号“剌”。

    ⑥劝进：鼓励促进。

译文

     尉迟敬德，名恭，以字行于世，是朔州善阳人。隋朝大业末年，在高阳从军，积累功绩，做了朝散大夫。刘武周作乱，让他做了偏将，与宋金刚一起向南进犯，夺得了晋州、浍州等地，击败了永安王李孝基，活捉了独孤怀恩等。唐高祖武德二年，秦王李世民在柏壁作战，宋金刚兵败逃往突厥，尉迟敬德集合剩余的队伍据守介休，秦王派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招降他，他于是和寻相献城投降，跟从秦王攻打王世充。

    后来赶上寻相反叛，诸将怀疑尉迟敬德将叛乱，把他囚禁了起来。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说：“尉迟敬德为人剽悍果敢，现在抓了他，猜疑和反心已经结下，不立刻杀了他，后悔就来不及了。”秦王说：“不能这样。敬德若是一定反叛的话，难道会在寻相行动之后吗？”就放了他，带他到自己的卧室里，对他说：“大丈夫凭义气相许，小的嫌怨不值得放在心上，我终究不会因谗言而害了忠良。”于是给他一些金银，说：“你若是一定要离开，就作为你的盘缠吧。”这一天秦王等在榆窠狩猎，恰逢王世充亲自率兵数万来挑战。单雄信，是王世充部下的猛将，催马直奔秦王，尉迟敬德跃马大喊着横刺过去，单雄信坠马，尉迟敬德于是保护着秦王冲出来，又率兵回去作战，大败敌军，生擒敌将陈智略，俘获了排矟兵六千人。秦王看着尉迟敬德说：“近来众人都认为你会背叛，只有我独自保你没有二心，可为什么报答我这样快呢？”赐给他金银一小箱。

    后来隐太子、巢王的密谋日益紧急，尉迟敬德、长孙无忌进入秦王宫报告说：“大王不先做决策，社稷就危急了！”秦王说：“我念在是同胞兄弟，不忍心下手。等待他们发难，再以道义讨伐他们，如何？”敬德说：“人情都怕死，众人冒死侍奉大王，这是天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果大王不听，我就请求离开，不能束手待毙。”长孙无忌说：“大王不听敬德的话，敬德就不归大王所有，大事就要完了！”秦王说：“寡人的计谋，也不是全都不可取，你们再商量一下。”尉迟敬德说：“处事有疑不是智，临难不绝不是勇。大王如今还要打算怎样？勇士八百人都已进入王宫，手持弓箭披戴盔甲了，还推辞什么？”接着又和侯君集等恳切地劝说鼓励，计划才定下来。

    隐太子死后，敬德率领七十名骑兵奔向玄武门。秦王的马受惊狂奔，秦王在树林边坠马，李元吉要夺弓使秦王陷入困窘，尉迟敬德飞驰上前怒叱，李元吉逃走，尉迟敬德于是射死了他。宫兵、府兵聚集在玄武门，打得难解难分，尉迟敬德手提隐太子、巢王两颗人头示众，士兵们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