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力量——《植树的牧羊人》深度读写手记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故事。朴素的主人公，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一件朴素的事情，却变荒野为绿洲，给一万多人带来了幸福的生活，做到了只有上天才能做到的事情。故事没有夺人眼球的戏剧冲突，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心挣扎，没有动人心魄的豪言壮语，然而，在作者平静的讲述中，却让我们看到了人类的力量的伟大。

教这篇课文，我们很容易给牧羊人戴上各种各样的帽子，诸如有毅力、乐于奉献、无私、大爱、伟大、不求回报……于是，我们在看到了这位伟大的英雄改变世界、创造幸福的同时，内心除了敬仰，只怕再难找到自我动力的发掘和对自我力量的体认。因为，英雄总是离我们很遥远，我们很难完成英雄的创举。

但是，只要我们仔细地读文章，不简单地对人物进行各种戴帽式的点评，则能对本文朴素的文字包裹着的朴素的故事和朴素的人物有更深刻的领悟和感受。

我们不妨来思考两个问题。

为什么种树的不是年轻的帅哥？

试想，若是20多岁的小李子，一头金发，笑靥如花，拿着铁棍，一个洞一个洞地种着橡子，身后是自由散落的羊群，那画面是不是很美？但20多岁的小李子正以杰克的身份在泰坦尼克号上谈着恋爱呢。年轻人的世界里，有爱情，有冒险，有梦想，有明天，有一切值得追逐的未来。又怎会在这荒原孤寂一生？

所以，上课的时候，有孩子说艾力泽很有奉献精神，他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伟大的事业。我说：打住，孩子，艾力泽开始植树的时候多少岁了？孩子仔细看书，才发现，他1913年55岁，1910年时应该是52岁。

作者对这个年龄的选择非常有趣。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艾力泽也是到了50多岁了，才听从内心的指引，来到这个荒原，牧羊、植树。

50岁以前，艾力泽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有自己的农场，与妻子儿子生活在一起。艾力泽有很强的生活的能力，一个人在荒野里，也能把石头房子修的很结实，把屋子打扫的干净整洁。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与妻儿一起生活的时候，是幸福的。然而，不幸的是，儿子和妻子的离世，让艾力泽成了孤家寡人。

面对这样的伤痛，艾力泽是否也有哈姆莱特似的灵魂拷问：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不得而知。然而，艾力泽选择了“与羊群和狗作伴，平静地看着日子一天天地流走”。

平静！

每一个人的内心其实都是深潭，里面往往有着惊涛骇浪。美国队长的一生波澜壮阔，复联对阵灭霸胜利之后，美国队长一头银发，平静地看着远方的湖泊，拒绝回到英雄的人生。因为他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艾力泽布菲为什么能够创造奇迹？其实不是他远大的理想驱使他做出伟大的事业，而是他内心的平静，让他活在当下，他把每天每时每刻的事情都做好，选好每一粒橡子，挖好每一个洞，种下每一颗种子。惟其如此，久久为功，成其伟业。

其实，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认真地做好当下该做好的每件事，就很了不起了。为什么我们常常做不到呢？因为我们找不到内心的平静，太多欲望、太多彷徨、太多疑惑、太多不得已，总是三心二意虎头蛇尾，那有怎可能做成大事呢？

回到我们的问题。艾力泽有丰富的人生经历，也许曾经也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但这些经历沉淀了他的人生，让他获得了内心的宁静，在荒野中默默种植，享受着创造的喜悦，这是人生的大智慧，非一般的小鲜肉所能体会的人生境界。

说到这里，我想起孩子们在交流中的另一种说法。有个孩子说，艾力泽为了伟大的事业牺牲了个人的幸福。这是一种惯性思维。比如，邓稼先牺牲了与家人相处的幸福，投身到伟大的国防事业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问题来了，对艾力泽来说，种树是牺牲吗？

当我们深入文本，就发现，种树对艾力泽来说，本身就是幸福，而不是牺牲。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牺牲必得有舍弃，必得有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但是，纵观全文，我们读到了什么？读到了超脱，读到了希望，读到了平静，读到了幸福。

一个人居住在荒野，石头房子修整的非常结实，房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板没有一点儿灰尘，猎枪也上过了油。这里，没有苦行僧般的枯槁，确实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一个人的日子，也可以这样有滋有味。

你看他选橡子，“看他挑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你看他种橡子，“他停下来，用铁棍在地上戳了一个坑。然后，他轻轻地往坑里放一颗橡子，再仔细盖上泥土”，“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把一百颗橡子都种了下去”。

从功利的角度来说，他做的这些事情不能为个人带来眼前的财富，但他做这些事情认真仔细，甚至到了虔诚的地步。为什么？因为他认为“没有书，就不会有生命”。种树，是在创造生命。哦，创造生命，不是上帝做的事情吗？艾力泽•布菲，五十而知天命，每选一颗种子，每种下一颗橡子，他都知道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都知道自己每一天都在创造，他的内心其实是幸福的。

不是吗？

你看“我”第二次来到高原，艾力泽不仅种橡树，还种了山毛榉书，还种了白桦树。他指着那一片白桦林告诉“我”那是五年前种下的时候，应该很幸福吧。

读进去了，我们就发现，艾力泽给人们带来了幸福，他并没有做出巨大的牺牲，相反，他自己因此获得了更大的幸福。这种幸福超越了世俗的名与利，而是内心的自足与能量。

说到这里，我们要从艾力泽身上学什么？学奉献？学坚持？学大爱？学不求回报？是的，这些都是我们敬仰他的地方。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为伟大的事业奉献一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为他人的幸福不求回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为既定的目标坚持到底。

但我们可以学习艾力泽，做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觉知自己内心的力量，活在当下，找到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意义，聆听内心的宁静，发掘幸福的能力。

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很朴素的故事。一个人不管是否创造奇迹，都要先让自己成为一个经历了任何人生风雨，都能平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的人。这其实是最朴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