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讲解一首外国诗?——以《致云雀》为例

如何讲解一首外国诗?

——以《致云雀》为例

前段时间,我连续写了几篇文章,逐一分析新教材必修上的几首诗,只剩下最后一首《致云雀》没有讲,就有很多老师问,这首诗歌应该怎么讲呢?

我回答,在讲解这首诗歌的时候,首先脑子里应该有一个基本的概念,就是这首诗,是首外国诗。

因为是外国诗,所以它的阅读方法与本国诗歌就完全不同,因为诗歌不比小说、散文、戏剧,它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文体。特殊在哪里呢?

那就是诗歌具有一定的音乐性,而其他文体皆不具有,我们都知道,最早的诗歌都是用来唱的,都有配乐,而即使到今天,诗歌已经脱离了配乐,但是依然保留了一定的音乐性,比如说诗歌中的平仄、韵律、节奏、韵脚,都是其音乐性的残留和体现,而小说、散文、戏剧,则不用关注这些。

正因为诗歌具有音乐性,所以在很多文学研究者看来,诗歌是“不可译”的,因为诗歌的音乐性,大多保留在其语言的发音之中,我们吟诵唐诗宋词,觉得写的真美,在这里的美,很大一部分是音律美,节奏美,这种美如果一旦脱离了其原始语言,就很难存在,虽然我们也有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非常惊艳,完全做到了“信达雅”的译作,但是这种译作实在是可遇而不可得,(诸位也不妨想想自己能够脱口而出多少外国诗句)再加上学生在读外国诗的时候还有一定的文化隔阂,如果我们教学生去感受诗歌的音韵美,实在是缘木求鱼,井中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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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去破解外国诗的教学困境呢?我认为,危机也可能孕育着新机,既然外国诗“不可译”,文化上有隔阂,那么我们何不利用这样的问题,在课堂中把问题抛给学生,让学生帮忙一起解决呢?

比如说,我们可以找一找诗歌其他的译本,来讨论以下译文质量的高下,《致云雀》这首诗,除了教材中用的江枫的译文外,还有一个穆旦的译文:

祝你长生,

欢快的精灵!

谁说你是只飞禽?

你从天庭,

或它的近处,

倾泻你整个的心,

无须琢磨,

便发出丰盛的乐音。

你从大地一跃而起,

往上飞翔又飞翔,

有如一团火云,

在蓝天平展着你的翅膀,

你不歇地边唱边飞,

边飞边唱。

下沉的夕阳放出了金色电闪的光明,

就在那明亮的云间你浮游而又飞行,

象不具形的欢乐,

刚刚开始途程。

那淡紫色的黄昏与你的翱翔溶合,

好似在白日的天空中,

一颗明星沉没,

你虽不见,

我却能听到你的欢乐:

清晰,锐利,

有如那晨星射出了银辉千条,

虽然在清彻的晨曦中它那明光逐渐缩小,

直缩到看不见,

却还能依稀感到。

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和你的歌共鸣,

有如在皎洁的夜晚,

从一片孤独的云,

月亮流出光华,

光华溢满了天空。

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什么和你最相象?

从彩虹的云间滴雨,

那雨滴固然明亮,

但怎及得由你遗下的一片音响?

好象是一个诗人居于思想底明光中,他昂首而歌,

使人世由冷漠而至感动,

感于他所唱的希望、

忧惧和赞颂;

好象是名门的少女在高楼中独坐,

为了舒发缠绵的心情,

便在幽寂的一刻以甜蜜的乐音充满她的绣阁;

好象是金色的萤火虫,

在凝露的山谷里,

到处流散它轻盈的光在花丛,

在草地,

而花草却把它掩遮,

毫不感激;

好象一朵玫瑰幽蔽在它自己的绿叶里,

阵阵的暖风前来凌犯,

而终于,

它的香气以过多的甜味使偷香者昏迷:

无论是春日的急雨向闪亮的草洒落,

或是雨敲得花儿苏醒,

凡是可以称得鲜明而欢愉的乐音,

怎及得你的歌?

鸟也好,

精灵也好,

说吧:

什么是你的思绪?

我不曾听过对爱情或对酒的赞誉,

迸出象你这样神圣的一串狂喜。

无论是凯旋的歌声还是婚礼的合唱,

要是比起你的歌,

就如一切空洞的夸张,

呵,

那里总感到有什么不如所望。

是什么事物构成你的快乐之歌的源泉?

什么田野、

波浪或山峰?

什么天空或平原?

是对同辈的爱?

还是对痛苦无感?

有你这种清新的欢快谁还会感到怠倦?

苦闷的阴影从不曾挨近你的跟前;

你在爱,

但不知爱情能毁于饱满。

无论是安睡,

或是清醒,

对死亡这件事情你定然比人想象得更为真实而深沉,

不然,

你的歌怎能流得如此晶莹?

我们总是前瞻和后顾,

对不在的事物憧憬;

我们最真心的笑也洋溢着某种痛苦,

对于我们最能倾诉衷情的才是最甜的歌声。

可是,

假若我们摆脱了憎恨、

骄傲和恐惧;

假若我们生来原不会流泪或者哭泣,

那我们又怎能感于你的欣喜?

呵,

对于诗人,

你的歌艺胜过一切的谐音所形成的格律,

也胜过书本所给的教训,

你是那么富有,

你藐视大地的生灵!

只要把你熟知的欢欣教一半与我歌唱,

从我的唇边就会流出一种和谐的热狂,

那世人就将听我,

象我听你一样。

单从我个人的喜好而言,我更喜欢穆旦的译文,因为读起来更有诗歌的韵律,韵味,语言比起江枫的来说,更加“陌生化”一点,江枫的译文,语言有点口语,有点寡淡,缺乏诗感,而穆旦的译文,语言凝练,节奏,读起来铿锵有力,更有骨相美。

为什么穆旦译的更好呢?我觉得还是因为穆旦本身是诗人有关。我一直主张,诗歌只有诗人来译,而且必须是与原作诗人水平接近的诗人来译,才有味道,因为诗歌不比别的文体,写诗需要一定的天赋,并非人人可以写诗,因此也并非人人可以译诗,江枫虽然也是诗人,但是比起穆旦来说,还是诗名不够,因此,译文比起穆旦来说,还是差点味道。(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

除了对比译文之外,我们还可以怎么设计教学,让学生意识到这是一首外国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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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可以将其与中国诗歌进行对比,来品味不同文化下诗歌审美形态的不同。从题材上来说,这是一首咏物诗,我们中国也有很多的咏物诗,但是读起来,与这首诗的感受完全不同。

首先最大的直感就是这首诗歌很长,而且用了很多的博喻来描写云雀,这与中国诗歌就有很大不同,因为中国诗歌讲究含蓄,讲究节制,从来都是“尚短不尚长”,这么长的篇幅,在叙事诗中尚有,如果对咏物诗来说,绝不会写到这个篇幅。而且在中国人的文化审美中,对于博喻这种修辞,其实不甚喜欢,虽然汉赋中有大量这样的手法,但是往往不会认为是一流佳作,如果我们的诗歌中像这像那的比附一通,一般会被认为是啰嗦,是繁复,是流水账,是老太太的裹脚布。

而我们这种审美倾向是不是世界主流呢?其实也不是,世界上大部分国家中的文学作品中,博喻这种手法,用的都是比较多的,如印度的两个大史诗:《摩柯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都有十万颂(一颂为两行),里面就有大量的博喻,描写一个少女的美貌,会像鲜花,像月亮,像宝石,像一大堆,这种手法在《荷马史诗》中也很常见,而我们反而是孤例,为什么中国诗歌的审美情趣会“尚短不尚长”呢?我想这和我们是农耕民族有关,由于我们是种地民族,所以我们看不起夸夸其谈,口若悬河的人,毕竟在孔子的时候,就定下个“君子敏于行而呐于言”的基调,因此我们也就不待见博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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