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匕首,忧伤的祭文——我读《社戏》

温柔的匕首,忧伤的祭文
——我读《社戏》
文/廖俊艳

一、《社戏》与《呐喊》

《呐喊》真实地反映“五四”前后中国社会被压迫者的痛苦生活和悲惨命运。揭示种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对中国旧有制度及陈腐的传统观念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比较彻底的否定,表现出对民族生存浓重的忧患意识和对社会变革的强烈愿望。

而《社戏》一文,一派祥和自由,温柔天真,这明丽温情的底色似乎与《呐喊》的基本色调相距甚远。为什么?

二、写作背景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不仅承受着西方列强的外部压力,而且还面临着国内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社会变革无法进行,民众陷入水深火热。古典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被打破,混乱的社会形态,使大众跌入存在的虚无感,生命无意义的深渊。
十月革命使不断沉思探索的鲁迅看到了”新世纪的曙光”和人民革命的希望。”五四”运动的爆发,使鲁迅的革命精神更加振奋,用笔无情地揭露封建制度和封建教育的弊端,发出”救救孩子”和推翻封建”铁屋子”的号召,以鲜明的革命者的立场接连发出匕首和投枪,小说《社戏》应运而生。
《社戏》用第一人称叙事,在对旧制度无情揭露和批判的同时,也充满了对故乡温暖细腻的情感描写。
理想往往基于对现实的否定与颠覆。虽然平桥村不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是记忆中农村的美丽景致,可爱亲切的幼时伙伴,以及乡民淳朴真挚的感情,对成年的”我”来说,是最幸福的童年记忆,作者借此勾勒出心中理想社会的轮廓。那些温暖细腻的笔触,其实质是对旧制度无情的揭露和批判。

三、理想的乐土
(一)理想的社会环境
平桥村是个小渔村,离海边不远,是一个极偏僻,临河的小村庄,打鱼,种田,保持着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虽然并非与世隔绝如桃源,但至少是相当闭塞,唯其闭塞,所以恶浊的世风较少侵袭人心。小国寡民,清静无为,自给自足,与世无争,是一个美丽祥和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家园。
(二)理想的人际关系

抛开钓虾,放牛,看社戏这些活动中温情真挚的少年情谊,下面这些细节可以给我们很多关于人际关系的启示:

例如:双喜所虑的是用了八公公船上的盐和柴,这老头子很细心,一定要知道,会骂的。然而大家议论之后,归结是不怕。他如果骂,我们便要他归还去年在岸边拾去的一枝枯桕树,而且当面叫他“八癞子”。

用特属儿童的群体思维对待长者,令人忍俊不禁,可见这里的少年们长期在宽松平和、无刻板礼教束缚的人际关系里成长,纯真天性不受压抑,无畏无惧。

再如:“双喜,你们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罢?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坏了不少。”我抬头看时,是六一公公棹着小船,卖了豆回来了,船肚里还有剩下的一堆豆。
“是的。我们请客。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虾吓跑了!”双喜说。

这段对话没有逃避闪躲,左支右绌,只有理直气壮、云淡风轻。六一公公无意责备孩子们偷豆,他在意孩子们不好好摘豆糟蹋劳动果实;戏称小鬼,责中带笑,语气平和,毫无威压之感;孩子们则敢于强词夺理,大胆回敬,仿佛偷豆之举给了六一公公天大的面子,更为了不让六一公公多说,直接指责他吓跑了自己的虾。在这个语境中的每一个人,无拘无束,心灵舒展,享有充分的话语权。

小说在叙事中有意避开了阶级对立,这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合村同姓,都是本家,亲缘关系上有如远古的氏族部落。他们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免受诗书礼易、封建意识的侵染,他们头脑中没有封建的等级观念,私有观念淡薄,民风淳朴,人人无畏无惧,坦荡荡,乐陶陶。对一年一度从大市镇来临的读书少年而言,小渔村是友情的海洋,温暖的乐土。在这里,鲁迅先生充分抒写了自己对于人际关系的美妙构想。
(三)理想的儿童生态

儿童的社会地位及相应的生活状态是衡量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儿童内在价值被尊重被实现,既是社会文明程度高的标志,也是社会文明持续发展的动力。

双喜是作者着重刻画的一个熠熠发光、受人瞩目的艺术形象,而着墨不多的阿发和桂生,同样寄托着作者对少年天性的赞美,表达着作者对文明社会的理想诉求。

概说双喜
双喜是这群孩子中绝对的领袖,更是读者的宠儿。在为“我”解忧,陪“我”看戏的语境里,他表现得心思缜密,善解人意,大方得体。精于判断,善于统筹,细致妥贴。在应对八公公和六一公公的语境里,他又显得辞锋犀利,顽皮狡黠。人物形象立体而丰满,众多赏析文字见仁见智,不再赘述。

细说阿发
在这群少年中,阿发是仅次于领袖人物双喜的存在。或许,在双喜不在的时候,阿发就是这一群少年的主心骨。

在群体活动中,阿发有掌舵的潜能,不仅仅是高超的劳动技能。去赵庄的船上,双喜掌前,阿发掌后,他和双喜是老搭档,有默契,他们共同引领着少年们的整体活动,规范着少年们的集体意识。

阿发有判断形势的能力,也有拍板服众的权威。在他的分析和倡议下,一群少年在远离戏台的地方挤在船头看戏。

双喜习惯和阿发商议集体活动,他知道阿发母亲的节俭也了解阿发的豁达无私。阿发理性而有号召力,他决定摘自家罗汉豆的理由充分,把事情做到最好却无意于取悦众人,踏实稳妥,缜密善思。这个在江南水乡自由天地里成长的少年,善良无私,朴实能干,纯净灵动,是一个可爱可敬的人物形象。

再说桂生
“我”疲倦了,托桂生买豆浆。桂生白天是看过戏的,专程陪伴,还要忍受戏文的无聊。但毫不影响他热情好客,值得托付,心细如发,他确认了卖豆浆的聋子已经离开后提出舀一瓢水来喝的建议,周到细致,不厌其烦,负责到底。

平桥村少年,个性鲜明,无拘无束,活力四射。

玩有技巧,掘蚯蚓,穿鱼钩,钓虾子,不半天便可钓到一大碗,豪气满满,霸气十足。
身怀绝技,识水性,善弄潮,驾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美感天生。去时月下行船连山急退踏浪如飞,归时如浪里白条引得老渔父大声喝采。
这是一个遇到问题有思路,作出决断有把握,解决问题有实效,有智慧,有能力,有魄力,有凝聚力的少年群像。
这是没有被封建教育所束缚,所压制,所框正,所扭曲的自然健康的形象,内在价值自然实现。这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的少年生态,足以引起有识之士对病态社会疗救的注意和思考。

四、鲜明的对比
会读“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的“我”,作为被封建教育打磨过的存在,成为这群孩子的对立面。
“我”来自城中小康人家,文弱胆怯,生活封闭而保守,读书几乎是他全部的生活内容。被牛欺生,放牛只能远远地看着;面对不能看戏的窘境,他委屈憋闷郁郁寡欢,无力争取,束手无策。
对比之下,双喜等乡间孩子几乎无所不能,大人不能解决的难题,他们完美应对超乎成人想象。这是未经礼教束缚和封建教育毒化的自然天性,也是作者希望被保护被发展的理想状态。
鲜明的对比之下,是作者对“幼者本位”的关注,是无声胜有声的呐喊,是貌似温和的犀利批判:救救孩子!
五、题目的深意
社,古代指土地神和祭祀土地神的地方。土地是农耕文明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是百姓安居家国绵延的根本保证。中国农民对土地有着宗教信仰般的虔诚与敬畏,社戏则是这种民族心理的世俗表达。换言之,社戏是寄托百姓幸福生活诉求的精神家园。
因此,在一九二二年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段,“社戏”这个题目就被赋予特殊的含义,它不只是文章中的一个核心事件,也不只是作者心中温暖的童年记忆,它更是劳苦大众被时代摧毁了的美好的精神家园,因此,这篇充满了浪漫色彩的小说,更是一篇充满感伤的祭文,为逝去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家园。
六、含蓄的感召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这是一个非常动人的结尾。
童年作为人类生活根基存在的精神空间,总有几个深植在群体记忆中的意象,唤起读者的“人生经验通感”,在何时何地都能够引起精神上的共鸣和回响。
失去了的“好戏,好豆”就是征服读者心灵的秘密武器:每个人记忆中都有过这不可再回的”好豆,好戏”,它放大了每个人心中的失落感。
钩沉读者心灵深处的情感积淀,点燃读者追忆美好的情感之火,引起“心灵的共振”。当读者调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补充和生发这种“失落感”,反思与批判的意义就启程了。
温柔是更深刻的批判,忧伤是更有力的唤醒:“手中的书本放下了,心里的书本却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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