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阅读：《黄龟年实践婚约》

本文选自宋人张世南撰写的史料笔记《游宦纪闻》。《游宦纪闻》是一部记录杂事旧闻的笔记小说，成书于南宋。全书虽卷帙不多，但内容广泛，囊括当代掌故,奇闻异事，及医药、历法等诸多方面。

黄龟年在乡贡预荐时受县尉赏识，约定把女儿嫁他，等他进士及第，县尉去世，他仍践约娶了县尉的女儿。这种重承诺的精神，不但在古代社会获得人们称道，就是在今天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品德。

    黄公龟年①未第时，最贫素，自处淡如②。应乡贡，引保③日，有考官某县尉居帘内，见公丰姿秀发④，惊喜曰：“有如此奇男子，安得出我门下。”既而预荐⑤，尉喜甚，约妻（qì）以女。及中第日，尉已捐馆⑥。其妻挈累扶榇（chèn）⑦，相遇于中途，黄哭之恸（tòng）。命逆旅⑧主人达情，请遂初约。夫人曰：“往事尚忍言之哉！无禄⑨，县尉清贫，死无余资。吾携百指⑩，扶护而归，衣衾斥卖⑪殆尽。方以不达乡井为虑，那可复议脔（luán）先辈⑫事？况黄甲⑬少年，当结好鼎族⑭。吾且行矣，善为我辞。”黄垂涕曰：“呜呼！吾许人以诺，死而负之，吾行将何归？夫人不念死者言，乃作世俗夷虏⑮语。苟遂吾志，秋毫自赍（jī）⑯，不敢闻命也。”遂定婚于邂逅间，分携恸哭而别。

某氏从公归，能执妇道，琴瑟⑰在御，没齿无闲言⑱。公登从橐（tuó）⑲，夫人尚无恙。若公者，可谓有德有言者也。

噫！今之年少，弄笔墨取科第者，项背相望⑳。闻公之风，盍亦知所以自省哉！

     ①黄龟年：字德邵，徽宗崇宁五年进士登第，高宗时累迁殿中侍御史、太常少卿、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绍兴十五年病死。娶永福县主簿李朝旌之女。

②淡如：恬淡的样子，不热衷于名利。

③引保：宋时选举制度的一种规定。凡士子应举，须什伍相保，不许有大逆的亲属及诸不孝、不悌与僧道归俗等事。将临试期，知举官先引问联保，核对明白后，方得就试。

④丰姿：同“风姿”，风度仪态。秀发：神采焕发，才华显露。

⑤预荐：举人乡试及格，即由州或路荐送尚书省，参加礼部试，称为“预荐”。

⑥捐馆：原意为捐弃馆舍，是死亡的婉转用语。

⑦挈累扶榇：携带家室，护送灵柩。挈：用手提着，带领。累：牵累人的子女等家属。榇：棺材。

⑧逆旅：旅店。

⑨无禄：又作“不禄”，即不长命。

⑩百指：十口人，每人十个手指，故称百指。

⑪斥卖：出售，变卖。

⑫脔：脔婿的省称。古称皇帝的女婿，后用来称科举榜下所择之婿。先辈∶科举时代同时考中进士的人互称先辈，这里是县尉夫人对新进士的敬称。

⑬黄甲：科举甲科进士及第者的名单。因书于黄纸上，故名。

⑭鼎族：显赫的家族。

⑮夷虏：对异族或外国人的贬称。

⑯秋毫：非常细微的东西，也指任何东西。赍：携带。

⑰琴瑟：琴瑟同时弹奏，其音和谐，故以比喻夫妇间感情和谐或兄弟、朋友间情谊融洽。

⑱没齿：一辈子，终身。闲言：此处指夫妇间的口角。

⑲从橐：起居舍人的别称，掌管记录皇帝言行，又称右史。橐即橐笔，原为书史小吏，手持囊橐插笔于头颈，侍立于帝王左右，以备随时记事。

⑳项背相望：人很多的意思。项背：颈的后部和脊背，指人的背影。

    （黄龟年）没有登第的时候，极其贫寒，却安之若素。出应乡贡考试，在应保的那天有位考官某县尉坐在帘子里，看见他神采奕奕，惊喜道：“这样的奇男子，怎会出自我门下。”不久黄公在荐送名单中，县尉很高兴，约定把女儿嫁给他。到他进士及第的时候，县尉已经去世，县尉夫人带领家属护送棺柩，和黄公在半路上相遇。黄公哭得极其伤心，叫旅店主人向县尉夫人表达自己的意思，要求实践当初的婚约。夫人说：“过去的事情还忍心去谈啊！没有禄命的县尉一生清贫，死后也没有余财。我携带一家十口，护着棺柩回去，衣被几乎变卖一空，正怕回不了家乡，哪里可以再谈认他做女婿的事情呢？何况是黄甲少年应该与显赫的家族攀亲。我即将动身了，好好替我谢绝。”黄公流下眼泪说：“唉！我许下了诺言，人家去世我却违背了，我这种行为将算什么呢？夫人不念及死者说过的话，竟然说出了世俗的话来！如果能够实现我的愿望，任何东西都由我带来，夫人的话不敢从命。”于是在这不期而遇时定了婚，然后哭着和县尉夫人分了手。

某氏跟随黄公回家，能够遵守妇道，感情和谐，一辈子没有争执口角。黄公做到起居舍人，夫人还健在。像黄公这样，可以说是守言重德的人了。

唉，现今年纪轻轻就弄笔墨取得科第的人很多，听说了黄公的道义之后，也该知道怎样去反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