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五斗先生传
有五斗先生①者,以酒德②游于人间。有以酒请者,无贵贱皆往,往必取醉,醉则不择地斯③寝矣,醒则复起饮也。常一饮五斗,因以为号焉。先生绝思虑④,寡言语,不知天下之有仁义厚薄也。忽焉而去,倏焉⑤而来,其动也天,其静也地⑥,故万物不能萦心焉。尝言曰:“天下大抵可见矣⑦。生何足养,而嵇康⑧著论;途何为穷,而阮籍⑨恸哭。故昏昏默默⑩,圣人之所居⑪也。”遂行其志⑫,不知所如⑬。
(《东皋子集》)
注释:
①五斗先生:实为作者自我戏称。《新唐书·王绩传》:”其饮至五斗不乱,人有以酒邀者,无贵贱辄往,著《五斗先生传》。”
②酒德:晋刘伶曾作《酒德颂》,表明自己嗜酒旷放,对抗礼法的思想态度。后遂以“酒德”泛指饮酒的旨趣与品德。
③斯:则,就。
④绝思虑:无思无虑,即谓清心寡欲。
⑤忽焉、倏焉:快速的样子,转眼之间。
⑥“其动”两句:意谓动静自然,符合天地造化的法则。语出《庄子·天道》:“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曰:其动也天,其静也地。”
⑦“天下”句:天下一切大都看得明明白白。
⑧嵇康:三国魏(晋初)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他崇尚老庄,服食养生,曾著《养生论》,因声言“非汤武而薄周孔”遭人构陷,为司马昭所杀。
⑨阮籍:三国魏(晋初)文学家、思想家,与嵇康齐名。怀才不遇,内心苦闷,常借酒浇愁。《晋书》中称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
⑩昏昏默默:出自《庄子·在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昏昏,昏暗不明的样子,此处意谓无心世事,故作糊涂。默默,沉默不言的样子,此处意谓不问是非,养神守静。
⑪居:居处,处世。
⑫志:心意。
⑬如:往,去。
【译文】
有一个叫五斗先生的人,因为饮酒的品行好,而广泛交游来往在人们中间。凡是请他吃酒的,不论富贵还是贫贱,他都应邀前往。他每次去喝酒必定要醉,醉后就不分地点倒头便睡,醒后又坐起来继续喝。他常常一次饮下五斗酒,所以有了个外号叫“五斗先生”。五斗先生不思前想后,言语也很少,根本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仁义的厚与薄。疾速地走了,转眼之间又来了,他运动时合乎自然的运行,静止时犹如大地一样宁寂,所以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能够牵挂住他的心。他曾经说:“天下的事大部分都看明白了。人生何必要保养,而嵇康却大谈养生;道路有什么穷尽,而阮籍竟为此放声痛哭?所以(终日昏酣),故作糊涂,养心守静,这才是圣贤人物的处世法则。”于是(五斗先生)便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最后不知他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