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宣王遇鬼

宣王问杜伯，我让你搜寻妖女，都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报你的工作进展。

杜伯回答说，得道您的命令，我是亲自察访此女的下落，一直都没有找到过她的踪影。后来看到那贩卖弓箭的妇人被斩杀了，以为童谣已经应验了，大王已消除了后顾之忧。再则，每日没有休止的搜索，会惊动全国人民，我因此便中止了寻找。

宣王听说，龙颜大怒，发出质问：这样操作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及时上报？这分明就是有意怠慢于我的命令。如此行止自由，如此不忠王命，我要你何用？

宣王大喝一声，叫武士们把杜伯押出朝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百官们吓得面如土色。

但是，历朝历代都有不怕死的。武将们都畏畏缩缩，文臣中间突然走出一位官员，一把将杜伯给扯住，不让继续前行，并连声说：不可，不可！

宣王定睛一看，乃是下大夫作儒，就是那个错抓妖妇的人，是杜伯最要好的朋友。杜伯曾经举荐他同朝为官。

左儒跪下磕头说，我听说尧在位时，就有九年有大水患，依然不失为伟大的皇帝；商汤在位时，连续七年大旱，依然不妨碍人们拥护他为大王。老天降下的灾难，尚且不过如此，一个妖女的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大王不要迷信于其中。

大王若要杀了杜伯，全国上下的人，都会将此谣言传播，外邦之人一旦听闻，也会对我大周起轻慢之心，希望大王能够宽恕杜伯，

宣王说，你为了自己的朋友，而枉顾我的命令，是看重朋友而轻慢君上。

左儒说，君王做得对，朋友做错了，我就会与朋友悖逆，而听从君王的命令。如果朋友做得对，或没有过错，反而是君王不辨是非，我便会违背君主的意思，而支持自己的朋友。

杜伯罪不至死，大王若要杀了他，天下人必然以为我王不是一个明君。我如今如果不能劝谏阻止您杀了杜伯，全天下的人必然认为我是个不忠的人。

大王若真的要杀了杜伯，我请求大王将我同他一同杀掉。

宣王的愤怒还没有停息，回答说，我杀掉杜伯，犹如斩除杂草，你何必这么多废口舌。顿时一声令下，快斩。武士们将杜伯推出朝门，立刻便斩杀了。

左儒伤心欲绝，回到家里，自刎而死。

有诗赞云：

贤哉左儒，直谏批鳞。是则顺友，非则违君。

弹冠谊重，刎颈交真。名高千古，用式彝伦。

杜伯的儿子隰叔，看到父亲被无辜斩杀，立马就投奔去了晋国。后来一直辅佐晋国国君，为士师之官，掌禁令、狱讼、刑罚等事。后来，他的子孙因此改姓士。再后来，他又获得了范这块封地，其子孙又改姓范。

后世之人哀叹杜伯的忠义，在杜陵给他盖了一座祠堂，称他为杜主，人们又称这座祠堂为右将军庙，

第二天宣王刚一上朝就听闻了左儒自杀之事，  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悔。下朝后，闷闷不乐地回到后宫。从此之后，每天晚上都难以安然入睡，渐至精神恍惚，每日语无伦次，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经常不上朝议事。姜后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劝谏。

突然有一天，回光返照，宣王身体竟然好了很多，他便想着到郊外去打猎，散散心，找找乐子。立马就发布了命令。

司空准备了天子乘坐的车辆，司马选派了其他车辆与随从，太史官看了个好日子。

日期一到，宣王就乘坐着六匹马拉的玉辂，与众臣一起出发。右有尹吉甫，左有召虎，旌旂对对，甲仗森森，一齐往东郊进发。

东郊一带，都是平原旷野，向来都是王家的游猎之地。宣王好久没有来过此地，眼见植物繁茂，一片欣欣向荣，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于是传命安营扎寨，并吩咐军士：一不许践踏禾稼，二不许焚毁树木，三不许侵扰民居。猎获多少飞禽走兽，都要尽数上交，结束后按照等次奖赏；那个偷偷藏匿猎物，追查出后，判重罪。

号令一出，人人勇猛，个个争先。弓响处血肉狼藉，箭到处毛羽纷飞，好不热闹。宣王心中大喜。傍晚时分，奏凯而回。

车行不到三四里，宣王因为劳顿在玉辇之上竟然蒙眬睡了过去。忽见远远一辆小车，迎面冲撞过来。那车上站着两个人，手上都拿着红色的弓箭，并向宣王大喊：我们的大王，新近一别，目下过得可还好啊？

宣王定睛一看，车上二人正是上大夫杜伯与下大夫左儒。宣王被吓出一身冷汗。再一眨眼，那车与两人却又都不见了。宣王问左右随从，问他们看见了没有，都说不曾见。

宣王正自惊讶疑惑之际，那杜伯、左儒又驾着小车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这样不断地在他的车撵前往来。

宣王大怒，呵斥道，有罪的鬼，竟然来侵犯我的车驾。话音刚落，就抽出宝剑，向空中胡乱挥舞。

杜伯、左儒齐声向他骂道：“无道昏君！你不修德政，肆意妄为，杀害无辜，今日你大数已尽，我们专程来报冤雪恨。还我命来！”话音未绝，二人便挽起弓箭，向宣王心窝径直射来。

宣王大叫一声，昏倒在了玉辇之上，慌得尹公脚麻，召公眼跳，同一班车的随从，用姜汤把宣王救醒。宣王只是一直叫喊着：心痛，心痛……。

车夫赶紧加快车速，飞速进了皇城。众人扶着宣王进宫。各将军还没来得及领赏，就草草的散了。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髯翁有诗云：

赤矢朱弓貌似神，千军队里骋飞轮。

君王枉杀还须报，何况区区平等人。

未知宣王性命如何，我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