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与《山海经》精读批注

“阿长”就是“长妈妈”，我们已经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知道她了。阿长怎么有这么大魅力，在鲁迅笔下被反复提及，甚至还成为文章专门描写的对象？借助课文注释，读完全文，做好交流阅读感受的准备。

《山海经》是一本什么书？鲁迅小时候喜欢看的书，与你小时候相比，是否有很大不同？

①长妈妈，已经说过，［批注］在《狗•猫•鼠》等文中，已经提到过长妈妈。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我的保姆。［批注］长妈妈的社会身份，只是个保姆。“阔气”一词，可看出鲁迅的幽默，也可窥见长妈妈地位之卑微。我的母亲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阿妈”，连“长”字也不带；［批注］对长妈妈的亲昵依赖。但到憎恶她的时候，［批注］设置悬念。——例如知道了谋死我那隐鼠的却是她的时候，［批注］在地上走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不是很畏惧人的小老鼠。就叫她阿长。［批注］阿妈和阿长，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反映了孩子不同境遇中的不同心态。

②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又不是她的名字，记得她自己说过，她的名字是叫作什么姑娘的。什么姑娘，我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长姑娘；也终于不知道她姓什么。记得她也曾告诉过我这个名称的来历：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来补她的缺，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批注］“阿长”不是她的名字，只是上任的绰号 ！而就因为上任的绰号被人“叫惯了”，阿长便得了这个名字。如此被随意对待的人，肯定是社会地位卑微的，不被尊重的。没有再改口，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③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批注］“不大佩服”属于先抑后扬之“抑”笔。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批注］怀疑阿长在家里挑拨是非。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批注］限制“我”的自由，是个“告密者”。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批注］“摆”字可以看出作者的厌恶之情，是出于而儿童的视角。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④“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罢？晚上的睡相，怕不见得很好罢？……”

⑤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我也知道这意思是要她多给我一些空席。她不开口。［批注］不开口的原因是什么呢？她为什么不辩解呢？但到夜里，我热得醒来的时候，却仍然看见满床摆着一个“大”字，一条臂膊还搁在我的颈子上。我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⑥但是她懂得许多规矩；这些规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烦的。［批注］依然反感。但是长妈妈所说的这些规矩和道理，从民俗的角度分析是不是也可以理解呢？一年中最高兴的时节，自然要数除夕了。

⑦辞岁之后，从长辈得到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可以随意使用。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然而她进来，又将一个福橘放在床头了。

⑧“哥儿，你牢牢记住！”她极其郑重地说。“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得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说过之后，还得吃一点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顺流流……。”

⑨梦里也记得元旦的，第二天醒得特别早，一醒，就要坐起来。她却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将我按住。我惊异地看她时，只见她惶急地看着我。［批注］动作细节表现人物淳朴可爱的特点。

⑩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摇着我的肩。我忽而记得了——

⑪“阿妈，恭喜……。”

⑫“恭喜恭喜！大家恭喜！［批注］长妈妈让“我”说出的吉利话，不只针对她个人，还包括“大家”。真聪明！恭喜恭喜！”她于是十分欢喜似的，笑将起来，同时将一点冰冷的东西，塞在我的嘴里。我大吃一惊之后，也就忽而记得，这就是所谓福橘，元旦辟头的磨难，总算已经受完，可以下床玩耍去了。［批注］儿童的视角看待这些习俗。现在看来，确是关心和祝福。

⑬她教给我的道理还很多，［批注］让“我”觉得繁琐麻烦。例如说人死了，不该说死掉，必须说“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里，不应该走进去；饭粒落在地上，必须拣起来，最好是吃下去；晒裤子用的竹竿底下，是万不可钻过去的……。［批注］她把自己听到的，自己认为是对的道理，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给“我”，是很啰嗦，也很殷切。此外，现在大抵忘却了，只有元旦的古怪仪式记得最清楚。总之：都是些烦琐之至，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非常麻烦的事情。［批注］从孩子心理叙述长妈妈教“我”做人的规矩和道理，表现她是一名善良而尽心尽责的保姆。

⑭然而我有一时也对她发生过空前的敬意。［批注］“空前”表明原来所没有过的，空前的“敬意”来之不易，到底是什么呢？她常常对我讲“长毛”。她之所谓“长毛” 者，不但洪秀全军，似乎连后来一切土匪强盗都在内，但除却革命党，因为那时还没有。她说得长毛非常可怕，他们的话就听不懂。她说先前长毛进城的时候，我家全都逃到海边去了，只留一个门房和年老的煮饭老妈子看家。后来长毛果然进门来了，那老妈子便叫他们“大王”，——据说对长毛就应该这样叫，——诉说自己的饥饿。长毛笑道：“那么，这东西就给你吃了罢！”将一个圆圆的东西掷了过来，还带着一条小辫子，正是那门房的头。煮饭老妈子从此就骇破了胆，后来一提起，还是立刻面如土色，自己轻轻地拍着胸脯道：“阿呀，骇死我了，骇死我了……。”

⑮我那时似乎倒并不怕，因为我觉得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个门房。但她大概也即觉到了，说道：“像你似的小孩子，长毛也要掳的，掳去做小长毛。还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掳。”

⑯“那么，你是不要紧的。” ［批注］对长妈妈的轻视，以此刺激她。小孩子的心理，非常有趣。我以为她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门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况且颈子上还有许多炙疮疤。

⑰“那里的话？！”［批注］一问一叹表现长妈妈的愤慨，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她严肃地说。“我们就没有用么？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

⑱这实在是出于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惊异。我一向只以为她满肚子是麻烦的礼节罢了，却不料她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批注］从孩子的角度，长妈妈的举动可以平息一场战争，确实伟大，令人产生敬意。从此对于她就有了特别的敬意，似乎实在深不可测；夜间的伸开手脚，占领全床，那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应该我退让。

⑲这种敬意，虽然也逐渐淡薄起来，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谋害了我的隐鼠之后。［批注］蓄意谋害，故意为之，让“我”全无敬意。穿插“隐鼠事件”，引起波澜。那时就极严重地诘问，而且当面叫她阿长。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长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惧惮她什么呢！

⑳但当我哀悼隐鼠，给它复仇的时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绘图的《山海经》了。这渴慕是从一个远房的叔祖惹起来的。他是一个胖胖的，和蔼的老人，爱种一点花木，如珠兰、茉莉之类，还有极其少见的，据说从北边带回去的马缨花。他的太太却正相反，什么也莫名其妙，曾将晒衣服的竹竿搁在珠兰的枝条上，枝折了，还要愤愤地咒骂道：“死尸！”这老人是个寂寞者，因为无人可谈，就很爱和孩子们往来，有时简直称我们为“小友”。在我们聚族而居的宅子里，只有他书多，而且特别。制艺和试帖诗，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却只在他的书斋里，看见过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还有许多名目很生的书籍。我那时最爱看的是 《花镜》，上面有许多图。他说给我听，曾经有过一部绘图的《山海经》，画着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了。［批注］对幼时的“我”该有多大的诱惑啊！

㉑我很愿意看看这样的图画，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寻找，他是很疏懒的。问别人呢，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我。压岁钱还有几百文，买罢，又没有好机会。有书买的大街离我家远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间去玩一趟，那时候，两家书店都紧紧地关着门。［批注］为后面长妈妈买书蓄势。

㉒玩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我就记得绘图的《山海经》。

㉓大概是太过于念念不忘了，连阿长也来问《山海经》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向来没有和她说过的，我知道她并非学者，说了也无益；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她说了。［批注］对长妈妈的轻视，根本想不到她会给“我”买书。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㉔过了十多天，或者一个月罢，我还记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后的四五天，她穿着新的蓝布衫回来了，一见面，就将一包书递给我，高兴地说道：

㉕ “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批注］阿长和《山海经》一同放在文题中，终于有了答案。“三哼经”，错念更显真诚！这样更表现出长妈妈得到这本书的不容易，她是一个乡下人，不认识字，没有文化，但是却靠着“三哼经”的读音买到这边本书，从此体现了长妈妈对“我”的关心。

㉖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批注］“霹雳”和“震悚”夸张的写出“我”的意外、激动与兴奋。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人面的兽，九头的蛇，……果然都在内。

㉗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批注］这才是“伟大的神力”!她确有伟大的神力。［批注］第二次出现，真正的被长妈妈所感动，感激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谋害隐鼠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批注］毫无怨恨之心，充满感激敬佩之情。

㉘这四本书，乃是我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批注］两个“最”字极言这本书对“我”的重要性，以及“我”内心的激动。

㉙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可是从还在眼前的模样来说，却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纸张很黄；图像也很坏，甚至于几乎全用直线凑合，连动物的眼睛也都是长方形的。但那是我最为心爱的宝书，［批注］第二次出现，足见这件事对“我”的影响。看起来，确是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一脚的牛；袋子似的帝江； 没有头而“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还要“执干戚而舞”的刑天。［批注］第二次介绍书的内容，细心比较，会发现看了这本书之后，“我”对《山海经》知道得更多，更准确了。而这都是长妈妈的功劳。

㉚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尔雅音图》和《毛诗品物图考》20，又有了《点石斋丛画》和《诗画舫》。《山海经》也另买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图赞，绿色的画，字是红的，比那木刻的精致得多了。这一部直到前年还在，是缩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

㉛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批注］三个称呼连在一起，表现了“我”对长妈妈复杂的感情，以及对长妈妈辞世的深沉哀思。然而，虽然有三个称呼，“我”却不能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笔带同情，心怀愧疚。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罢。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㉜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批注］在最后一段，居然用了诗化的祈使语气：“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地母就是地神。中国有“天神至尊，地神多福”的说法。地神是黑暗而又仁厚的，阿长埋在地下，鲁迅祈祷地神赐福于她，让她的魂灵得以永安。也就是说，在作者的眼里，阿长这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是不幸福的，是针对阿长生前的不幸，发自内心的祈福，是一种真正的悯世情怀。

⑴憎恶（zēng）

⑵切切察察

⑶絮说（xù）

⑷搁（gē）

⑸菩萨（pú sà）

⑹惶急（huáng）

⑺辟头（pī）

⑻大抵（dǐ）

⑼土匪

⑽掷（zhì）

⑾辫子

⑿骇（hài）

⒀胸脯（pú）

⒁掳（lǔ）

⒂灸（jiǔ）

⒃疮疤（chuāng bā）

⒄深不可测

⒅诘问（jié）

⒆惧惮（dàn）

⒇哀悼（dào）

(21)茉莉

(22)莫名其妙

(23)竹竿

(24)搁

(25)咒骂

(26)书斋

(27)霹雳（pī lì）

(28)震悚（sǒng）

(29)粗拙（zhuō）

(30)脐

(31)执干戚而舞（qī）

(31)刑天

(33)守寡

(34)孤孀（shuāng）

⑴切切察察：细碎的说话声。

⑵絮说：絮絮叨叨地说。

⑶辟头：开头。

⑷诘问：追问；责问。

⑸震悚：身体因恐惧或过度兴奋而颤动。

⑹粗拙：粗疏拙劣，不精美。

⑺孤孀：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