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亦求精——《桐叶封弟辨》

原文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

 

点评:周公在古代被称为“元圣”,是连至圣先师孔子都崇拜的偶像,古人都以继承周孔之学为荣耀。传说他辅佐成王振兴周朝时还写了《周官》,确定了相对完善的官职体系,后世的六部制度就是仿照他的设计而来的,他一直都是治国的典范、为相的楷模。这样一位治国处事都被视为圣人的人,柳宗元却敢于公开讨论他的言行,可见柳宗元理性的精神和质疑的勇气。

 

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邪,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邪,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邪?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

 

点评:柳宗元认为,假如成王的弟弟应当受封,周公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向成王进言,不应该趁着成王开玩笑的时候促成这件事。假如成王的弟弟不应该受封,周公竞促成了他那不合适的玩笑,把土地和百姓给了一个小孩子,周公这样做能算是圣人吗?接着柳宗元指出,这件事背后更深层次的道理“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也就是说,国君之言是否能改易,关键在于这一言论是否合理,假如不合理,修改十次也不是问题,假如合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改变,何况开玩笑的时候呢!

 

柳宗元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在以周公所是为是,以周公所非为非的古代,他却敢于质疑周公言行失当;在人们都以为周公之言是匡正国君言行的金科玉律时,柳宗元公开指出这一做法的不合理性,这是需要敏锐的思维和无畏的勇气的。再有,柳宗元的思想十分深刻,他不以国君之言为“圣训”,而是认为国君也会犯错,犯错就应该改正,而不是坚持什么所谓的“君无戏言”的迂腐科条。这其实打破了国君话语的权威,只是限于时代局限,柳宗元还不大能想到更为深入的一层,抑或不敢再信笔写去。但光是“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一句就可见他的卓识与魄力了,堪为震古烁今的“不刊之论”。

 

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邪!是直小丈夫缺缺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

 

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点评:桐叶封弟的故事最早出自《吕氏春秋·重言》,真假已经很难考证,但是《吕氏春秋》一书是为了给嬴政治国提供借鉴的,这类故事很像我们今天的“名人故事”“心灵鸡汤”“成功事例”,其中或多或少有些“艺术加工”,未必完全真实合理。当然,世上任何一本书中所记的也没有完全真实合理的事,我们不必将这类故事一棍子打死,它们能带给我们一些思考,反驳它们可以带给我们更深入的思考,这就足够了。

参考译文

 

古书上记载说:周成王把(削成珪形的)桐树叶跟小弟弟开玩笑,说:“把它封给你。”周公进去祝贺。成王说:“(我)是开玩笑的。”周公说:“天子不可以开玩笑。”于是(成王)把唐地封给了小弟弟。

 

我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成王的弟弟应该受封的话,周公应当及时向成王说,用不着他开玩笑才用祝贺(的方式)来促成它。不应该受封的话,周公竞促成了(他那)不合适的玩笑,把土地和百姓给了小弟弟,让他做了君主,周公(这样做)能够是圣人吗?况且周公(只是)认为君王说话不能草率罢了,难道一定要遵从办成这件事吗?假设有(这样)不幸的事,成王把(削成珪形的桐树叶)跟宫中的妇女近侍开玩笑,(周公)也会提出来照办这件事吗?凡是帝王的德行,在于他的行为怎么样。假设(他)没有(做)恰当,即使多次改变它也不是缺点;关键在于(是不是)恰当,(恰当就)不能让它更改,何况用它来开玩笑的呢!假若开玩笑(的话)一定要照办,是周公在教成王犯错误。

 

我想周公辅佐成王,应当用(不偏不倚的)道德正义(去引导他),悠闲舒缓、嬉戏娱乐,要符合“中正”之道就行了,一定不去逢迎他的过失而为他(巧言)辩解。又不应该约束成王(太严),让他施展才能,(对他)假如像牛马那样,(约束)太紧就要坏事。况且一家人中父子之间还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自我克制,何况名分上是君主与臣下的人呢!这只是庸俗而识短、疏薄诈伪的人做的事,不是周公应该采用的方法,所以(这种说法)不能够相信。

 

有的(史书)记载说:“封唐叔的事,是史佚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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