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故事情节,它是小说教学必须涉及的知识,甚至有老师认为这是学生必须掌握的知识。其实,这个知识是很复杂的,不要说学生很难掌握,就是很多老师也不容易掌握,绝不是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对小说进行一通分析,再贴一个概念标签就可以了。故事和情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故事是事件本身,情节是有因果关联的事件,因此情节一定有故事,故事不一定都有情节。甚至有专家认为,应该分清故事情节和小说情节:故事情节是生活事件的原态,小说情节是作者精心安排的故事;生活事件的故事情节是按时间发展的,小说的情节有各种复杂的安排;生活故事情节的时间都是等值的,小说故事情节的时间是不等值的。
和学生讲这些故事和情节的知识并不容易,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我们借助这些知识组织学习活动,把它作为小说阅读的基本方法和策略,就非常有意义。
(1)让学生说说阅读小说后印象最深刻的片段,并简单说说为什么印象深刻。我会在黑板上写出这些情节片段的关键词。
(2)根据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整理黑板上的情节片段,用序号标出先后。
(3)回顾课文,厘清作者叙述这些情节的顺序,再用序号标出作者叙述的先后。
(4)讨论:作者的叙述和故事本身的先后有哪些不同,为什么这样安排?
(5)让学生找出有因果关系的事件,我用线条连接这些事件。
(6)讨论:这些具有因果关系的情节围绕的核心因素是什么?(金钱)
应该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基本明白了小说的故事和情节是怎么回事(当然,这不是一次学习就能完成的),更重要的是,真正经历了读小说的过程,并感悟了小说阅读的方法,获得了本来要花很多时间去贴标签才能明白的东西。
同样是这篇小说,还涉及一个小说知识,也就是小说的叙述方式,因为选进教材的小说基本都是砍头去尾的文本。砍和不砍,孰优孰劣,这就涉及小说叙述方式的问题。要讲清楚这个问题,比故事情节还难。
(1)出示小说原来的结尾,让学生补写相应的开头。
(2)讨论:有了这样的首尾,小说结构有什么变化?
(3)讨论:有了这样的首尾,主题理解有没有不同?
(4)讨论:有了这样的首尾,你对小说有什么新的认识?
(5)讨论:教材编者为什么要删去首尾?你认为是否应该删去首尾?
教学《孔乙己》这篇小说,我们常常看到一些老师就是带着学生到处贴标签,或者就是证明结论。比如,哪里是好喝懒做,哪里是自命清高,哪里是死要面子,并没有走进孔乙己的内心世界。
孔乙己给孩子们茴香豆吃,教孩子们茴香豆的四种写法,学生读到这里时一般很难有到位的理解,甚至以为孔乙己吝啬小气,而很多老师就告诉学生这里表现了他的善良。说孔乙己善良肯定是不错的,但仅仅理解为善良是肤浅的,因为没有走进孔乙己的内心世界。
孔乙己死要面子、自命清高的特点,老师在小说教学中要让学生了解到,并通过对一些描写方法的分析加以落实。
我在教学中则主要是抓住孔乙己用手走进酒店、走出酒店这个“走”字引领学生走进孔乙己的精神世界。为什么用“走”呢?打折了腿。为什么不是爬呢?爬不是更轻松一点吗?我分别画了“走”和“爬”的简笔画,让同学们发现“走”和“爬”的四个不同:爬是弯着腰,走是直着腰;爬是低着头,走是抬着头;爬显得更矮一点,走显得更高一点;爬是四肢着地,走是两肢用力。孔乙己选择“走”而不是“爬”是一种内心尊严的体现,是一种生命姿态的选择。这时候,学生理解的死要面子、自命清高就不再是一个概念和标签,对孔乙己也不再是一种简单的嘲笑和批判的态度。这恐怕才是读小说应该有的方法和路径:通过阅读走进人的精神世界,走进人的内心,丰富人生体验、心灵体验,对生活、世界有更多的体察和理解。
比如阅读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其中的“我”是最为关键的内容。小说中一共多少次写到“我”,这中间共有多少个“我”,“我”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远行,“我”在远行中经历了什么,这些经历对“我”有什么改变……读懂了这些,这篇不太好懂的小说基本就读懂了。读“我”就是读“我”的内心世界,其实就是读生活的世界、现实的世界、理想的世界。
要把小说教学的内容由理解小说文本改变为学会解读小说,进而追求在小说阅读中提高学生的综合素养,就必须理解小说主题变成借助主题阅读和理解小说。从课堂教学的操作层面看,从小说教学策略的角度看,就是借助主题的理解引领学生好好读小说,把小说主题的理解变成阅读小说的过程。
教学《孔乙己》,理解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戕害,理解当时封建社会的人情冷漠,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直接告诉学生这样的主题,或者由人物形象和环境描写归纳抽象出这样的主题,学生就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和概念,并没有好好读小说,更不能学会阅读小说。
(1)合作想象孔乙己死去的场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间?手里拿着什么?心里会想什么?
(2)给孔乙己写一个碑文。
(3)讨论:造成孔乙己悲剧命运的原因有哪些?自己有没有责任?
完成第一个活动时,首先由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入手,“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为什么说“大约”死了?因为没有人看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的确”死了,从他的身体状况看,从他的经济情况看,从别人对他的态度看,从天气情况看,他必死无疑。然后,很自然地进入后面的活动:没有人看到孔乙己死,没有人知道孔乙己死,他会死在什么地方呢?在家里,在路边,在街头,都会有人看见,那只能死在别人轻易不去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既符合他“自命清高”“死要面子”的性格,也合乎故事情节的逻辑和生活逻辑。死在什么时间呢?从“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比凉一天”“到了年关”等内容来看,他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的手里会有什么呢?一本书,破的;一个碗,空的。一本破书,因为他一辈子忘不了自己是个读书人,忘不了读书中功名;一个空碗,因为他不愿乞讨,不会乞讨,也无处乞讨。
给孔乙己写碑文分为两步:先写中国式最常见的碑文——某某某之墓。这是容易的,但孔乙己是他的名字吗?不是,是别人从描红纸上随便取了两个字作为他的绰号,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碑文一般还要在人名前加一个身份,孔乙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呢?写成“读书人孔乙己之墓”当然可以,但并不贴切。因为他不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更不是一个成功的读书人,而是一个失意落魄的读书人。于是有同学从课文中找到了“上大人”作为他的身份。我们以为是很恰当的。接着再模仿西方人的碑文“这里躺着一个……的人”,写一句西式碑文。这个活动的答案是非常丰富的:这里躺着一个死要面子的人,这里躺着一个失败的读书人,这里躺着一个被封建科举制度害死的人,这里躺着一个被社会遗弃的人……不错,我们也是在认识主题、理解主题,但不是概括,不是抽象,而是借助主题在读小说,理解小说。
亨利·詹姆斯认为,“小说可以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确实在企图再现人生”。他的说法虽算不上是给小说下了一个准确的定义,却道出了小说最本质的特点。他告诉我们,小说在用故事讲述别人的人生,再现别人的人生,让我们对人生世界和生活世界有更丰富和深刻的认识。
因此,在教学中,我们设计了这样几个活动:说说你自己在生活中是哪一只猫,请选择一只对其中的主人说几句话,写一段话表现被赶走的那只猫在邻居家屋顶上死去之前的心理。这样的活动,意在让学生认识这类以动物为主角、写日常生活琐事的小说的风格特点。
同样的道理,欣赏诗化的小说《荷花淀》《边城》等都应如此。我们一直以为,教学沈从文的《边城》、孙犁的《荷花淀》,如果把主要精力用在故事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些套路的分析上,把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仅仅作为环境来理解,无疑是方凿圆枘的做法。同样的道理,教学《荷花淀》《边城》这样的小说,如果把主要精力用在让学生认识什么是诗化小说、散文化小说上,也是偏离了小说教学的重心。正确的做法是,在具有诗意的场景中品读小说语言的诗意、意境的诗意、人物的诗意、生活的诗意,以及作者的诗意,在诗意场景的品读中学会欣赏这一类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