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段日子理解一首诗——读《江南》

 江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我一直对这首诗耿耿于怀，就像一朵清浅的花儿，明知道它香，可就是隔着层纱，我无法在这样简单重复的语言，真实地触碰它的美。

是2019年那段日子教会我读懂了它。

大部分日子——我每天下午五点半，都陪着小儿子登登在山头坐着看日落。

你是不是觉得太阳总在相同的地点对着我们微笑，然后慢慢落入山谷？

其实不是的——

每个五点半，太阳落下的姿势都不一样

而且落去的速度总是极快，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潜入山的那边。

记得冬日的某一天，本来该落山的太阳，却还露着一张完整的小脸。猛然想起，几天没来，冬至已过，这白日——是慢慢变长了呢！

登登在旁边轻声说：“妈妈，你看，太阳像月亮。”是的，2019年12月31日星期二，阴天，清冷——太阳薄薄的挂在天空，像极了月亮。

我牵着登登的手，微笑。

没在山头看太阳的日子，我和登登去哪了呢？去操场了。偌大的操场，牵手的我俩看着影子慢慢地拉长，路灯渐次地明亮，脚下踩着的树叶，似乎发着相同的咔嚓声。

在这样每天每天的日子里，逝去的真的不是时间，而是——光阴。

登登带着我，兴致勃勃，不厌其烦地数着光阴: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我突然明白了，要怎样干净的心灵才能在寻常反复的细节里，寻到如此浓厚的兴致，反复吟唱。

每一条鱼儿的东西南北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相同的鱼儿，每一天的东西南北也是不一样的。

在登登的眼里，每天的太阳是不一样的，每一片树叶踩上去有不一样的声音，每一个捡到的石子也各有不同……

每天的生活日常而重复，但是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感受到变化，然后兴致盎然，多好！

生活的慈悲在于它通过艺术的形式给所有的人提供了无数审美的可能性。

每个人读这首诗都应读出不一样的感受：

如果你是一个孩子，你会清楚地注意到，鱼戏莲叶东是怎样一种姿态，鱼戏莲叶西又如何的不同，鱼戏莲叶南，阳光正好，鱼戏莲叶北，清凉自在，那是一种天真的兴致盎然。

如果你是采莲的劳动人民呢？日日与这鱼儿相处，好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宠物，或者朋友，于是你带着怜爱的语气，纵容的感情看着鱼儿的调皮与可爱，这时候的语气又将如何？

如果你是一位诗人，在一个美好的春日，看着鱼儿如美丽的剪影般在这美丽的江南，在亭亭又田田的荷叶间，戏耍，快乐，自在，无忧……又会带着怎样的感情来吟诵这首诗呢？可能是悠闲的、审美的。

一首简单的具有恒久魅力的诗是可以允许读者用不同的心思读，且可以读出千变万化的情致的。

这是经典的魅力，它不仅仅在自身文字的美丽，更有无限的空间和张力，敞开来，召唤着读者，用心用情，用自己的理解来赋予文字属于生命力。用文字情境里的美烛照生活里寻的常与灰暗。

我们总爱说，除了眼前的苟且，我们还有诗和远方。

其实，所有读过的诗，走过的远方，不就是为了过好眼前的每一个日常的当下吗？

《江南》这首古老的民歌与那段一去不复返的光阴告诉我——

莲叶的东西南北

生活的春夏秋冬

都藏着不一样的风景

每一个日子都不一样。

请看见当下的每一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