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怡
一般而论,我们认为贾府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因为夹在义忠亲王老千岁和忠顺王府两派政治势力之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把女儿元春送进当权皇帝的后宫,又收留失势皇族的女儿可卿,想捞双份政治资本,最后陈仓被发现,栈道修不成。
其实,也有一种可能是,皇帝抄家只是加速器,即使皇帝不抄家,贾府也不乏败家者。
贾敬,书中宁府辈分最高的家长。抛家舍业,出门入道。守庚申,服灵砂,妄作虚为,至肚中坚硬似铁,面皮紫绛皱裂,升仙去了。
贾珍,父丧期间引浮浪子弟赌博欢饮,戏谑小姨,毫无悲戚之意。贾珍的行为无人节制,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敢来管他的。
贾蓉,家丧期间意谋姨母尤二尤三,撺掇贾琏偷娶尤二,以为自己偷腥之计。
此为宁府主要男丁。
贾赦,不但一味好色,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还有螃蟹行为。为了他心爱的几把扇子就不让别人有活的路子,渐次竟然寻趁上贾母身边的鸳鸯,要她做妾,也难说不是为了贾母的私房,贾琏能偷出来一箱金银家伙,有了鸳鸯,贾赦未必不能偷出十箱。老太太听说鸳鸯事件后,第一反应就认为,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弄开了她,好摆弄我!可见心里一直防着,以贾母的勘破世情,急怒之下才说了出来。心思全在酒色财气。
贾政,虽深得上意,但正则有余,于世情上欠缺洞察。贾琏尚知贾雨村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贾政却很喜欢他,可见缺乏透视人本质的能力。
曾文正公曾经作过一部《冰鉴》,观脸识人,看来贾政要好好研究一下。当然贾政生的太早。所以他周围的清客都是来“沾光”“不顾羞”“善骗人”(詹光,卜固修,单聘仁)的。
可见主子糊涂不明,奴才浑水摸鱼,都说看一个人的品味,就看他周围是什么人。齐桓公明白时,他周围是管仲鲍叔牙宁戚,所以他雄霸天下;齐桓公糊涂时,他周围是易牙、开方、竖刁,所以他病饿而死,齐国内乱。
贾琏,读书不成只好做家政服务,为肉欲所控,没有灵魂,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
宝玉,不曾好好读书,真正的“玩酷”子弟,不走仕途,弃家庭责任于不顾,不求功名,不读正书,可能父亲叫政,他偏反其道行之,一切与“正”有关的都绝缘。所交之友皆边缘人柳湘莲蒋玉菡等,或在女孩子堆里混。父亲严教,祖母阻拦,基本上过着一种心随意到行为紧跟的生活,所谓富贵闲人是也,于国于家无望。
贾环,被赵姨娘教导得狐媚子霸道的,专意害人,一二百钱也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哥哥有错就推倒油灯要烫瞎他的眼睛,心胸如此狭窄就读书好也难成大器,况且读书又不用心。
只有贾兰,读书也像个读书,射猎也像个射猎。但从李纨的判词看,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十二支曲也说,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李纨可能因为自己没有丈夫,自己又不能使产业增值,这种对未来的生存焦虑点点滴滴有意无意渗透进了对贾兰的教育中,使贾兰对银钱过分看重,一旦将来抄家众人都一文不名时,李纨凭借守寡美名,贾兰又一朝高中,可能贾府中手里有点钱的也就剩下他们这一房,巧姐遭难求到他们,遭到狠心拒绝,中间甚至偷奸耍滑,成为亲朋好友的笑柄。亲人尚且不顾,别人怎会相助?
学堂里代儒老迈,贾瑞心术不正,一帮顽童去学校结交娈友,为了领8两银子的使用,没有几个正经念书人。
贾赦说,咱们的子弟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可见充斥这种贵族家庭的教育观念是凭借家族势力,凭借聪明将来就有个好前程,畏惧吃苦努力,甚至瞧不起吃苦努力,认为那是寒门小户子弟的蜀道。
以上是两府的主要男丁。现在没有人能独撑大厦,况且又后继无人。贾家也是仕宦大族,处于清朝初年,但整个家族中看不到一个明朝初年杨士奇、杨荣、杨溥这样的国之栋梁,所谓西有相才,东有相业,南有相度,任辅臣期间,安定边防,整顿吏治 ,发展经济,使明朝的国力鼎盛发展。齐家且不能,遑论治国。
而女人们又长于内斗。
贾赦的正妻邢夫人暗恨老太太偏心王夫人一房。老太太想让宝玉娶黛玉,王夫人喜欢宝钗作宝二奶奶。贾政的小妾赵姨娘找马道婆来陷害正妻王夫人的儿子宝玉。怪道探春说,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可以想像,一旦贾家倒下,吴新登家的这样的仆人纷纷现身,富有时凤姐生病她尚且要为难探春,略发现贾家势败,这帮好撒野的奴才随时准备主人倒了扑上利爪来撕肉,所以连凤姐这样有一万个心眼子的辣子也怕这些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主人的管家奶奶。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宁荣二公到贾蓉贾兰草字辈恰是第五代,外人看着钟鸣鼎食,翰墨诗书,谁知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皇帝即使没有发现贾府与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有联系,恐怕也难于支撑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