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阅读：《蜀贾卖药》

本文选自元末明初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和军事家刘基创作的寓言体散文集《郁离子》。刘基(1311-1375)，字伯温,浙江青田(今浙江文成)人。与宋濂、高启并称为”明初诗文三大家”。著作收入《诚意伯文集》。诗文古朴雄放，不乏抨击现实、同情民生疾苦之作。散文三百余篇，序、记、跋、说、铭、颂、箴、赞，无体不备，以《郁离子》为代表。其寓言散文颇有特点，以寓言故事的形式揭露现实中的种种弊端。

本文作者借商场比喻官场，讽刺元朝末年吏治非常腐败，廉直的人受到冷落，狡诈作假的人飞黄腾达。作者巧妙地将畸形消费心理与腐朽社会风气联系在一起。

     蜀贾（gǔ）①三人，皆卖药于市。其一人专取良②，计入以为出，不虚贾（jià），亦不过取赢③。一人良不良皆取焉，其价之贱贵，唯买者之欲，而随以其良不良应之④。一人不取良，唯其多⑤，卖则贱其价，请益则益之⑥，不较⑦。于是争趋⑧之，其门之限⑨，月一易，岁余而大富。其兼取者⑩，趋稍缓⑪，再期(jī)亦富⑫。其专取良者，肆日中如宵⑬，旦食而昏不足⑭。

郁离子见而叹曰：“今之为士⑮者,亦若是⑯夫（fú）！昔楚鄙三县之尹三⑰，其一廉而不获于上官⑱，其去也，无以僦（jiù）舟⑲，人皆笑以为痴。其一择可而取之⑳，人不尤㉑其取，而称其能贤㉒。其一无所不取，以交于上官㉓，子吏卒而宾富民㉔，则不待三年，举而仕诸纲纪之司㉕，虽百姓亦称其善。不亦怪哉!”

    ①蜀贾：蜀(四川)地的商人。

②专取良：专门收集最好的药材。

③“计入”三句：意思是核算一下成本将药卖去，不讨虚价，也不多取利润。贾，同“价”。虚贾（jià），指削本以售。

④“唯买者”二句：意思是只根据顾客的要求而随机应变，顾客舍得出钱的就给好药，不舍得出钱的就给坏药。

⑤唯其多：只考虑药的数量多。

⑥请益则益之：要求添多少就添多少。益:增加。

⑦较：计较。

⑧趋：前往。

⑨限：门坎。

⑩兼取者：兼收好药材与坏药材的商人。

⑪趋稍缓：去买药的人稍微少一些。

⑫再期亦富：两年以后也富裕起来了。再期:两周年。

⑬肆：商店。日中如宵：白天跟晚上的情况一样。形容顾客少，没有生意。

⑭“旦食”句：吃得上早饭就吃不上晚饭。形容生活贫困。旦，早晨。昏，黄昏，傍晚。

⑮为士：作官。

⑯若是：像这样。

⑰昔：从前。楚鄙:楚国边境。尹：县尹，县官。

⑱廉：廉洁不贪。不获：得不到上级信任。不获于上官：上级对他不满。

⑲无以僦舟：意思是旅费都拿不出，僦，租赁。

⑳择而可取之：看情况酌量弄一些钱财。

㉑尤：怨恨，埋怨。不尤：不怪罪。

㉒能贤：有才能，贤明。

㉓以交于上官：把搜刮的钱财大部分用来结交权贵。

㉔子吏卒而宾富民：意思是笼络吏卒如子，结纳富人如宾。子：做动词用，把……当儿子。宾：做动词用，把……当宾客。

㉕举：提拔。仕：做官。纲纪之司：指掌管治安与法纪的官署。

      蜀地有三个商人，都在市上卖药。其中一个专收购好药材出卖，计算着收入和支出相当，不卖虚价，也不过多地谋取盈利。另一个商人把好药、坏药都收购来卖，价格的贵贱，只根据买者的需要，用好药和坏药来应付顾客。第三个商人不收购好药，只靠多购多卖，降低药的价格，顾客请求添点就添点，从不计较，于是人们都争着去买他的药，他家店铺的门槛，一个月就得更换一次，过了一年，他就发了大财。那个好药、坏药都卖的商人，买药的顾客稍少些，过了两年也富了起来。而那个专卖好药的商人，他的药店里，每天中午都静如夜晚，吃了早饭而到了晚饭就无米下锅了。

郁离子听了此事，叹息了一声说：“如今做官的人，也同这三个商人的情况一样啊！从前楚国边远的三县，有三个县官，其中一个，为官清廉，却不被上级官僚所喜欢，当他离任的时候，连一只船都租赁不起，人们都讥笑他，认为他“痴呆”。另一个，选择一切可能时机，索取钱财，人们却不怨恨他，反而称赞他“贤能”。再一个，则有利就沾，无所不贪，他用索取的钱财，结交上司，他待吏卒如子，把富豪当做宾客敬奉，于是不到三年，他就被推举担任了掌管纲纪的要职，即使平民百姓也称颂他好，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