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小学》(课文原名)为什么会成为“统编教材”三年级的第一篇课文?
三年级是一个特殊的年级,它意味着童蒙结束,精确学习的开始。“单元教学”正式登场了,“语文要素”和“人文主题”登场了。也就是说,正式的知识教学和思想教育开始了。
统编教材,是教育史上的一个历史事件。出于爱国思想被侵蚀的忧虑,政府收回了“一个标准,多套教材”的思路,要求语文、思政、历史三门学科由国家统一编写,所以被称为统编教材——这是教材改编和课程标准更新没有同步的一次突袭,也导致了今天要不要配合2021新课标重新编写新教材的尴尬。
那么统一的是什么呢?当然是一个中国,一个历史,一个政治思想。
从这个角度,你不得不说,吴然先生的《名族小学》,几乎就是为统编教材量身定制的。散文写于几十年前,但作者在文章里的思想,却是最切近当前政治需要的。
也就是说,吴然先生不是奉旨写作,不是虚伪作文,而是真诚地依据他的生活和理想,写出了那一系列南国散文。
但这还是一篇虚拟的散文,而不是完全的实录。它属于诗体小说,而不是记叙文。
虚拟,并不表示虚假,甚至有可能它是最真实的——因为它是一种理想型,集中了所见所闻的“精华”。好的作文都是理想型的,而不是为了真实而做无价值的实录的。
文章的真实性表现在:我们确实有许多边疆小学,多民族杂居,这些学校与自然环境高度融合,它们都起着促进民族统一的重大作用。
文章的虚拟性也就是它的文学性,所以不真实并不必然是文章的缺点。在文章真实性问题上,当前语文教育界的思考整体而言是极其幼稚的,一看到不真实就推翻文章,否定文章,理解为是一个骗局,这显然是一种过于狭隘的解释学立场。
这篇文章的虚拟主要表现在集中,就是把想要表述的诸多元素剪辑到一块,而与主旨无关的事物,或一笔带过,或直接不写。
想想,这所学校里,哪些应该是故意没写的?为什么不写?留下来的文字,作者最想说的是什么?
“早晨,从山坡上,从坪坝里,从一条条开着绒球花和太阳花的小路上,走来了许多小学生,有汉族的,有傣族的,有景颇族的,还有阿昌族和德昂族的。大家穿戴不同,来到学校,都成了好朋友。那鲜艳的服装,把学校打扮得绚丽多彩。同学们向在校园里欢唱的小鸟打招呼,向敬爱的老师问好,向高高飘扬的国旗敬礼。”
首先,三个“从”,不同的地方,不是不同的小区,而是不同的村寨,可能也就意味着不同的民族。
接着,四个“有”,五个民族。而且大家穿戴不同。嗯,这可能会是未来的一个漏洞,因为统一的服饰之所以被管理者欣赏,就在于它们在潜移默会中,起到了统一思想的作用。可是,不穿民族服装,又怎么体现它是多民族小学呢?统一之后,就丧失了再写的价值,统一的过程,才是课文要体现的塑造力量。瞧,多么困难,编写教材,是远远比写散文艰难的事,它不靠灵感,靠敏感。
看在“那鲜艳的服装,把学校打扮得绚丽多彩”的份上,就暂时不统一服装吧。
这么多民族,本来在大自然中,应该是生存的竞争者。但是,“大家穿戴不同,来到学校,都成了好朋友”。学校的魔法,就是思想教育的魔法,瞧:“同学们向在校园里欢唱的小鸟打招呼,向敬爱的老师问好,向高高飘扬的国旗敬礼。”
多民族融合,才是这篇文章的唯一主旨啊。
学校,是融合的最佳场所,也是最佳工具。
在这个基础上,才带有真实背景地描绘一所理想型学校,来实现这个目的。
而后面的场景,就是理想模式的高度体现。
他们读的是一样的课文(统编教材),用的是一样的语音(普通话)。
“上课了,不同民族的小学生,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大家一起朗读课文,那声音真好听!”
这是课文,而原文是这样的:“上课了,不同民族的小学生,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他们跟着年轻的女老师,用普通话读课文。老师读一句,他们读一句。他们的声音真好听!”
这才是真实的画面,我自己多次在少数民族地区支教,上课,对那些偏僻小学里的吼读、指读印象深刻。但,诗化的散文是揭示一种理想的美,所以,必须是年轻的女教师,声音很美,普通话很标准,孩子很乐意跟着她一句一句地大声朗读。在美的熏陶下,教学和教育,得到了完美地达成。这,就是孔子所倡导的礼乐的真谛。
直接描写总是最困难的,间接描写是最“流氓”的便宜做法。课文中关于学习只有一句:“他们跟着年轻的女老师,用普通话读课文。老师读一句,他们读一句。”这一句还被教材编写者删除了,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教语文是错的,但只要他们真的去那里走走,就知道少数民族孩子如果母语(母亲的日常语言)不是汉语,那么这样大声跟读就是必须的。
直接描写难,所以作者接下来用了一大段关于学习的侧面描写:“他们的声音真好听!这时候是多么安静,连树枝都不摇动了,鸟儿都不吵了,蝴蝶们也停在花朵上,好像一切都在听小学生们读课文。最有趣的是,跑来了一只猴子、一只山狸,这些山林里的朋友,是那样好奇地看着小学生们读课文、画图画……”
动物们是必须的,它们的在场让文章充满了异域的风情。教材中这个单元的第一语文要素是“关注有新鲜感的词句”,其实这篇文章的新鲜感不来自语言本身,而来自于所描写的事物。当然,对儿童来说,这样才是轻松愉悦的,精巧的语言其实是反直觉、反本能的。
散文原文说:“当小学生们在大青树下跳孔雀舞、摔跤、做游戏时,也会招引来许多小鸟,甚至孔雀、马鹿和麂子。”
教材改编为:“下课了,大家在大青树下跳孔雀舞、摔跤、做游戏,招引来许多小鸟,连松鼠、山狸也赶来看热闹。”
吴然先生想说的是,民族小学的艺术和体育活动,也是很“民族小学”的。教材改编者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直接把它改成了下课后孩子们的游戏。窄了点,也无伤大雅。
看来吴然先生很满意自己文字的构造,一所理想的民族小学跃然纸上,所以他用一个感叹的“啊”字来结束他的文章:
“啊,这是一所民族小学,一所西南边疆的民族小学。古老的铜钟,挂在大青树粗壮的枝干上。凤尾竹的影子,在洁白的粉墙上摇晃……”
毫无疑问,作者确实是跳出来审视这篇文章里的学校了,所以“啊”字被编写者无情地删除了,而且把作者视角,改变为孩子视角:“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小学,一所边疆的小学。”
最后一句里古老的钟声,其实是汉文化的主要象征,也是权威与礼乐的象征。所以作者和编者的思想,又一次达成了最完美的统一。
这是干国祥老师第二轮进行三四年级的老干备课,他的目标有三:
1.让每一个单元大概念更加清晰;
2.努力让大多数课文有他执教或亲自参与的课堂实录;
3.努力让统编教材与最新的语文课标,也就是语文学科核心素养和学习任务群建立联系,为下一次新教材的教学建立桥梁。
【导师简介】
干国祥 “深度语文”倡导者与发起人,南明教育及全人之美课程创始人,长期从事中小学教育教学实践、研究及教师培训工作,出版有《生命中最好的语文课》《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破译教育密码》《深度语文的思与诗》《一本书就是一座山》《晨诵课》等专著。
曾在《小学语文教师》杂志开设专栏“干干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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