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之长——读《阿长与<山海经>》

阿长之长

——我读《阿长与<山海经>》

明代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道：“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意思是：人没有瑕疵是不可以和他交往的，因为他没有真气。

阿长之长就是瑕疵里的真气。

鲁迅的长妈妈无论从外貌身材还是生活习惯乃至性格素养上，都是有“瑕疵”的，但这些不妨碍她是一个有“真气”的人。

她在鲁迅的童年乡间，真实的生活，且生活的真实。

她像泥土地一样，粗犷而细腻的真实、真诚、真情，值得我们学习。

第一长：就算无名无貌，也要爱惜自己。

她生得黄胖而矮，阿长这个名称是来自于一个先前的先前身材生得很高大的女工，可见那么长的时间里人们记得的永远是条件好的那一个，哪怕只是身体条件。 

幼时的鲁迅也在心里吐槽过阿长的外貌，说她生得不好看，颈子上还有许多炙疮疤。但是因为不好看，她就不要好了吗？

阿长自己说过，她的名字是叫做什么姑娘的。她自己说过，并且强调“姑娘”一词，就证明了她自豪于曾有的健康年轻的体魄、青春美好的年华。买来三哼经的那天，鲁迅清楚地记得她是穿着新的蓝布衫回来的，回家穿新衣服说明她讲究，能够好好的爱自己，爱他人。

第二长：就算切切察察，也能生动表达。

阿长喜欢切切察察，低声絮语，还有生动的肢体语言：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这确实不太令人佩服。说难听点，这是喜欢搬弄是非。说好听点，这是能说善道。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这也许是她的一种生存技能，在不同场合不同对象前的应激反应。在同为长工的人的面前她是这样的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在我母亲问睡相问题时，她却是不开口的。这也许是她的生存智慧。

同时也应该感谢阿长有这样能说会道的技能，以至于她讲的长毛故事、美女蛇的故事，故事中的很多细节，鲁迅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故事讲得太生动了。故事中老妈子的面如土色，轻轻地拍着胸脯道：“阿呀，骇死我了，骇死我了……”我猜阿长讲故事时充分发挥了她的肢体语言的优势，她演绎老妈子时，鲁迅应该是完全忘记了她的切切察察的。而且“长毛”的故事她不是讲一次，是“常常”讲，那鲁迅就是常常听，听得不厌其烦可见长妈妈讲故事的功力非同一般。

第三长：就算孤身凄凉，也要证明人生有用。

鲁迅仅知道阿长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阿长自己没有孩子，年轻时失去了丈夫，孤身一人生活在这尘世间。回家，家里没有烟火气；去雇主家，学祥林嫂到处讲述自己的悲伤吗？阿长有很多机会这么做，但是她没有这么做。鲁迅说不知道她的经历，可见她并没有到处话凄凉。回家，她过继了一个儿子；去雇主家，她把鲁迅当作自己的孩子。她用给予温暖自己。

《孤勇者》里唱道：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阿长是缝好了自己的伤，成为了鲁迅的长妈妈的。她的出现带给鲁迅的是鲜活的、有生机的、接地气的一个新世界。

鲁迅的母亲说话是这样的：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罢？晚上的睡相不好，怕不见得很好罢？……母亲说的话委婉、含蓄、内敛、有涵养，就是缺了点什么。

长妈妈说话是这样的：我们就没用么？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了；再要放，就炸了。长妈妈的话离奇、荒诞、搞笑、想象力十足，直接击中充满好奇心的童心。

原文讲“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鲁迅“多次”诉苦之后，母亲才去问阿长睡相的问题，这其中虽然可见母亲的不宠溺，但终究还是没有解决鲁迅晚上睡觉的问题。解决睡觉问题的，竟然是长妈妈讲了长毛的故事，让鲁迅感觉她是应该可以大字形睡觉的，因为她有伟大的神力。

第四长：就算身份卑微，也能筑造童心城邦。

鲁迅向来没有和她说过《山海经》，但是她主动来问《山海经》是怎么一回事。在母亲那儿是“多次诉苦”，跟阿长“向来没说过”，这其中好像角色发生了错位，谁更像一位好母亲。而且长妈妈发挥了她那伟大的神力，竟然帮鲁迅买到了《山海经》，化不可能为可能。

再看那个和蔼的远房的叔祖，他爱和孩子们往来，是因为他寂寞。他的太太厉害，不懂养花弄草的文人情调，所以他把目光投注到孩子身上，孩子只是他排遣寂寞的朋友。

母亲、叔祖都没有把幼年的鲁迅当作孩子，只有长妈妈用她那迷信的执念、可怜的见识、微薄的工钱筑造我童心的城邦。

文章最后说：“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这个“更”字可以证明长妈妈这个瑕疵却有真气者对于鲁迅的文学启蒙也是起了一点作用的。

她的热情、善良、体贴、美好、真诚、直率的人性之光，穿过三十年的悠黯岁月，仍旧照进鲁迅的心里。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