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阅读：《仙福》

本文选自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笔记小说《快园道古》。张岱（1597—1689），字宗子，号陶庵，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末清初文学家。出身于官宦之家，明亡以前未曾出仕，明亡以后避居山中，专心从事著述。代表作是小品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百科类书《夜航船》等。他的诗文在其生前就汇编成集，取张华游历“琅嬛福地”的典故，命名为“琅嬛文集”，有手稿本、钞本和刻本传世。

《快园道古》是明人张岱仿《世说新语》写的一部著作，全书分二十个门类，类各一卷。书中内容涉及明代社会的各个方面，其资料广博，内容繁富，文笔简炼，诙谐嬉笑随处可见。

本故事里，江湖术士初见唐六如时,大谈烧银炼丹的妙处。唐问他为什么不自已去炼，他说自己没有福分而唐却有别人不可企及的仙风道骨。唐便顺着江潮术士的逻辑引申、推进一步说：你不是说我有仙福吗？那么我就只出仙福，还向你提供炼丹的处所，你自己就去炼吧，炼成后咱两人平分。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其实是反将一军饱含戏谑、嘲弄之意，含蓄而尖刻地揭示出术士说法的荒谬性。至于唐六如临时杜撰的那四句打油诗，其讥诮、嘲讽之意，就更加明显了。“担水河头卖与人”，用通俗生动的比喻，讽刺术士把炼金术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到处兜售。俗而不浅，含蓄有致

        有术土干唐六如①，极言丹术之妙。六如云:“如此妙术，何不自为?”术士日:“恨吾福薄。吾观君貌,大有仙福，故谓君耳。”六如日:“吾有空房一间，银汞丹铅皆师。吾但②出仙福，与师共之。丹成，各分其半。”术士犹未悟，日造③其门。六如出一诗云:“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如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④。”

    ①术士：指操占卜、星相、炼丹等迷信职业的人。干：干谒，有所求而请见。唐六如：(1470-1524)，名寅,字伯虎，又字子畏，号六如居士，吴县人，明代画家、文学家，著有《六如居士全集》。

②但：只，仅仅。

③造：到。

④“担水”句：在河边担着水卖给过路人，比喻在行家面前卖弄。犹言“班门弄斧”。烧银：指炼丹。河头：河边。

    有个修仙炼丹的道士求见唐六如，极力称说修仙炼丹的好处。唐六如说：“如此高妙的道术，你为什么不自己干?”道士说:“只遗憾我自己福气浅薄。我看你的相貌，大有成仙的福气，因此才对你说这番话。”唐六如说：“我有一间空房，银汞丹铅等物皆由您自己出，我只出成仙的福气，我们俩人共同修炼，炼出仙丹后各分一半。”道士还没有醒悟，每天都来唐六如家拜访。(有一天)唐六如拿出一首诗给他看，诗曰：“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如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原文】有术士干唐六如，极言修炼之妙。唐云:“如此之妙，何不自为，乃贶（kuàng，赠，赐）及鄙人?”术士云:“恨吾福浅！吾阅人多矣，仙风道骨，无如君者。”唐笑日:“吾但出仙福，有空房在北城，甚僻静，君为修炼，炼成两剖（两人平分）。”术士犹未悟，日造门，出一扇求诗,，唐大书云：:“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如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冯梦龙《古今谭概·塞语部》

【译文】有一位术士去找唐六如(即唐伯虎),极力述说修炼的妙处。唐六如说:“既然有如此妙处，先生为什么不自己修炼，却来劝我呢?”术士说:“只恨我福气太浅！我观察的人多了，要讲仙风道骨，没有人赶得上你。”唐六如笑道:“我与你合伙，我只出仙福，并有空房一间在北城，非常僻静，先生在那里修炼，炼成之后你我平分。”术士仍然没有省悟，每天上门，并拿出一柄扇子请唐六如题诗。唐六如在扇子上写道:“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如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原文】唐六如雅不喜烧炼。一日，有术士求见，唐问:“君术何如?”术士具述其妙，以为世莫有遇之者。唐云：“先生既有此妙术，何不自为，而贶及于鄙人耶?”术士云：“此术虽吾所有，而仙福不易。吾阅人多矣，而仙风道骨无如君者。今君有此福，而遇吾有此术，合而为之，鲜不济矣。”唐笑曰:“如此则易矣。吾有空房在北城，颇僻静。吾但出仙福，君为修炼，炼成而各分之，无不可者。”其人犹未之悟，日造门，乃出一扇求诗。唐大书于扇，曰:“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君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始大惭而去。王兆云《说圃识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