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阅读：《范滂和苏轼》

两段文言文节选自《后汉书·党锢列传》和《宋史·苏轼传》。当委以重任时，范滂登车揽辔，志在澄清；当祸乱发生时，范滂慷慨赴难，视死如归。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对“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的儒家精神的弘扬与践履。千年后的苏轼受其感召，沛然而生追慕之情。考之于苏轼生平，他为官一任，则造福一方，虽颠沛流离而始终中心不失，范滂等优秀人物对他的精神感召无疑发挥了重要作用。令人感佩的无疑还有两位伟大的母亲。她们对儿子的爱，超越了血缘亲情，直抵人格瞩望和精神塑造的境界。

    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①人也。少厉②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③。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④之。滂登车揽辔⑤，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⑥，望风解印绶⑦去。其所举奏，莫不厌（yā）塞（sāi）⑧众议。

建宁二年，遂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⑨吴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zhuàn shè）⑩，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⑪。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⑫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日：“滂死则祸塞⑬，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⑭，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⑮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⑯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⑰齐名，死亦何恨⑱！既有令名⑲，复求寿考⑳，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

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生十年，父洵游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㉑能语其要。程氏读东汉《范滂传》，慨然太息㉒。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㉓不能为滂母邪！”

    ①汝南征羌：郡县名，在今河南漯河市东。

②厉：磨炼。

③孝廉、光禄四行：汉代选拔官员时授予的功名。光禄四行：光禄勋以四种品行标准选拔人才。四行:即敦厚、质朴、逊让、节俭四种品行。

④案察：查处。案，查究。

⑤登车揽辔：后汉末年，冀州(今河北)饥荒，地方上不太平，朝廷派范滂作清诏使去冀州。范滂登车执缰，表现出澄清天下的抱负。后来用“登车揽辔”表示抱负远大。揽辔：挽起马缰。辔，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

⑥臧污：贪污。臧，通“赃”，贪污受贿。

⑦印绶：系官印的丝带，借指官爵。绶，丝质带子。

⑧厌塞：压倒，镇住。

⑨督邮：汉代各郡的重要属吏，代表太守督察县乡、宣达政令兼司法等。

⑩传舍：驿馆，供外交使节和传递政府文书者休息的地方。

⑪诣狱：投案。诣，前往。

⑫引：拉，拽。

⑬塞：消弭，平息。

⑭就与之诀：到范滂那里去和他诀别。就:接近。诀：辞别，多指不再相见的分别。

⑮龙舒君：范滂的父亲范显曾担任龙舒侯的相，故尊称为龙舒君。

⑯惟：愿，希望。

⑰李杜：指东汉末年的名士李膺、杜密，李膺和杜密。杜密，字周甫，颖川阳城(在今河南登封东南)人，官至尚书令，转太仆，党事起，与李膺同时被免官，时人合称“李杜”，二人在士人阶层有极高声望。

⑱恨：遗憾。

⑲令名：好名声。令，美好。

⑳寿考：长寿。考，老。

㉑辄：总是，常常。

㉒太息：叹息。

㉓顾：反而，却。

     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他从年轻时就磨炼清高气节，受到州中乡亲的钦佩，被举荐为孝廉、光禄四行。当时冀州发生饥荒，强盗贼人们纷纷起来造反，于是朝廷让范滂担任清诏使，到冀州查明情况。范滂走马上任，慷慨激昂，有澄清天下的远大志向。等到了冀州境内，太守、县令自知有贪污行为，看到风头解下官印离去。范滂所弹劾上奏的那些贪官污吏的罪状，无一不让人们心服口服。

汉灵帝建宁二年，朝廷开始大范围诛杀党人，下达诏令紧急逮捕范滂等人。督邮吴导到达县里，抱着诏书，关上驿舍的门，趴在床上哭泣。范滂听到，说：“一定是为了我。”马上亲自跑到县里去投案。县令郭揖大惊，解下官印，要带他一起逃跑。说：“天下大着呢，你为什么要呆在这儿?”范滂说：“我范滂死了灾祸停息了，怎么敢因为我的罪连累你，又让我的老母亲流离失所呢？”（补充以便理解：县令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收在监狱里，并且派人通知他的老母亲和他的儿子来见他最后一面。）他母亲前来跟他诀别。范滂告诉母亲说：“弟弟仲博孝敬母亲，能够供养您，我范滂跟从父亲龙舒君命归黄泉，活着的死去的各得其所。希望母亲大人要割舍不可忍受的恩情（割舍一片爱子深情），请不要增添悲伤（不要过分伤心）。”范滂母亲说：“你今天能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已经有了好名声，又想求得长寿，能两样都得到吗?”范滂跪下接受母亲的教诲，叩头两次跟母亲告别。范滂回过头来对儿子说：“我想让你做坏事，那么坏事不应该做；让你做好事，那么我就是不做坏事的下场（解读：我要叫你做坏事吧，可是坏事毕竟是不该做的；我要叫你做好事吧，可是我一生没有做坏事，却落得这步田地）。”过路的人听到，没有不流下眼泪的。他死的那年才三十三岁。

苏轼，字子瞻，是眉州眉山人。十岁时，父亲苏洵到外地游学，母亲程氏亲自教他读书，听到古今的成败得失，常能说出其中的要害。程氏读到《后汉书·范滂传》时，发出深深的慨叹。苏轼对她说：“我如果想和范滂一样为名节而不顾生死，母亲您答应吗？”程氏说：“你如果能成为范滂一样的人，我又怎会不和范滂的母亲一样深明大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