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织》中妻子角色之妙

《促织》的支点有几个？主人公成名自不必说，化为促织的儿子也极其重要，这两者历来为读者重视，但有一个角色，我认为重要性绝不亚于此二人，今天，我们就来换个支点读《促织》。换的支点是谁呢？成名之妻。之所以称其为支点，就说明少了她《促织》便失去平衡，且听我从以下两个方面为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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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成名之妻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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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织》中成名之妻第一次正式登场是她说的一句话，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意思是：死有什么益处呢？不如自己去寻找，希望有万分之一的的收获。了解言语的背景，才可能了解它的意味。妻子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个话呢？至少四个背景，首先是，成名“操童子业，久不售。”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读书读了很久都没有效果，看不到什么希望，这对于家庭主妇的成名之妻无疑是很大的压力；其次是，成名“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事业看不到希望，又为人迂腐木讷，雪上加霜的是又得了个烫手的差事，想方设法都无法逃脱。可想而知，此时木讷的成名可谓热锅上的蚂蚁，悲惨远不止于此，小说中接着描写“不终岁，薄产累尽。”这在上面的两个背景之上又雪上加霜，家财本就微薄，不到一年又受牵连赔光，但至此为止，成名之妻都没有抱怨指责自己的丈夫，也没有过多言语，什么时候她开口说话的呢？“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又碰上征收促织，成名不敢勒索老百姓，但又没有抵偿的钱，忧愁苦闷，想要寻死。这时妻子说话了，没有一般家庭妇女的指责谩骂，也没有无知女子的呼天抢地，而是冷静的分析加行动的建议，死有什么益处呢？促织既然不能从百姓处得来，为何不靠自己，万一有希望呢？这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说出来的话呀？懂得隐忍，处变不惊，失望中不忘希望，对失意困厄的丈夫加以鼓励，这不是女中强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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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其言，咱们再来观其行。

《促织》中写到成名之妻具体行动有一个重要精妙的情节，便是“神巫问卜”。小说中说到：“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旁一蟆，若将跳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这段描写重要精妙之处除了是推动情节的关键一环和借其视角写驼背巫之神秘之外，还在于其“神巫问卜”的背景，成名“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亦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以上文我们对成名之妻的了解，她一女中强者面对这一境遇，怎能袖手旁观，她必然极尽所能帮助丈夫，中国人都是在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会想到神巫，而且，前文我们已知成名家此刻已“薄产累尽”，妻子此时“具资诣问……纳钱案上”实在是无路可走，死马权当活马医，可见其绝望中的冷静与不屈。这样的女子值得越过越好的生活，事实是这样吗？咱们继续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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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成名之妻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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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之妻努力成果的意外出现在哪里呢？就是儿子。小说中写到：“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虫跃掷径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啼告母。”救命的蟋蟀死了，一路冷静筹谋的成名之妻什么反应呢？“母闻之，面色灰死，大惊曰：“业根，死期至矣！而翁归，自与汝复算耳！”请大家一定重视两处的描写，之前再困难，成名之妻从没有“面色灰死”，这里之所以会这样，意外发生自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我认为是意外是发生在长久努力以来得到的救命的促织身上，一向冷静的妻子也没了六神：大惊曰：“业根，死期至矣！而翁归，自与汝复算耳！”，此处的精妙之处还在于，之前一直都是成名六神无主妻子出谋划策，此处妻子却说“等你爹回来”，可见，妻子已完全慌神，毫无办法。这很讽刺，为什么呢？因为成名迂讷，注定更慌更无办法，那么此劫便无可解，只有儿死。但对于夫妻二人，促织重要儿子同样是至亲。儿死后小说是如何描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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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蟋蟀笼虚，顾之则气断声吞，亦不敢复究儿。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

小说行至此处，那个懂得隐忍，处变不惊，失望中不忘希望，对失意困厄的丈夫加以鼓励的女中强者变成了怎么样呢？与丈夫无异，她已经被同化，被打败，彻底丧失了之前的坚强与智慧，所以蒲松龄此时用的都是“夫妻”，“夫妻向隅”、“夫妻心稍慰”，夫妻“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我认为这才是小说极尽讽刺处之一，迂讷的成名与精干的妻子已同化，在“宫中尚促织”的背景下，什么样的人都无法逃过，由对抗绝望到深陷绝望。

成名之妻最悲伤的时候也就成为了小说所叙故事最悲凉最讽刺的地方。

分析至此，大家会发现，成名之妻是前后是有变化的，一句话，由想办法解决困难到被困难完全打败的变化。成名迂讷被打败尚且不令人那么触动，但成名之妻这样不怨不惧，冷静精干的女子依然毫无意外被“促织”打败不免让人惊心，从这个角度来欣赏，何止是人变成了促织，简直就是人是促织的手下败将。促织在，人必败，极尽讽刺，让心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