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丁慈矿:淘书记

丁慈矿/ 全国语文名师 /

任教于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小学,中学高级教师,上海写作学会理事,上海楹联学会常务理事,“迦陵杯·诗教中国”诗词讲解大赛评审专家。从教以来,致力于我国传统语文教育教材研究,多篇文章在《人民教育》《小学语文教师》《文汇报》等报刊发表。编著有《小学对课》《小学生汪曾祺读本》《小学文言启蒙》等。《小学教学》《小学语文教师》封面人物。

我从小就爱收集一些小玩意儿,年少时痴迷于火花、邮票,后来又喜欢上了钢笔、石头……一切好玩的东西都令我着迷,渐聚渐多,兴趣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断变化,积聚起来的小东西又渐渐分赠了出去。

多年来,唯一不变的爱好是淘书,对书本的迷恋使我感到生活充满了乐趣。我的淘书生涯是从读师范时开始的,那时我刚到上海来读书,因离家遥远,每到放寒、暑假才回家。于是,双休日我基本上都泡在书店里。周六的早上,跳上一辆18路电车,花上4角钱,半小时后就到了福州路,我从西藏路口一直逛到四川路口,每一家书店都要进去流连一番。

其中最让我难忘的是上海书店(现改为古籍书店)的三楼,那里销售的都是出版社积压的书,售价三折到五折不等,有段时间甚至还能淘到一折的(书上敲有上架的日期,每过十天降低一折)。好书往往都湮没在特价书里,进了上海书店,我就像饥渴的牛见了水塘一样兴奋。

看到喜欢的书我就抱在怀里,等抱成一摞,在一个书架前站定,一本一本翻看,根据书的内容和口袋里的钞票进行取舍,决定买的放在一边,不买的再放回原处。

取舍的过程是痛苦的,我往往会在书店里徘徊半天,一本书抚摩再三,放回去又拿过来,经过好几个回合,最终咬牙买下来。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张彦生的《善本碑帖录》、沈蘅仲的《知困录》、刘绪源的《文心雕虎》等一大堆好书,我都是花了三折的价格在那里买到的。

出了上海书店,时近中午,肚子饿了,找一家面馆吃一碗面,再到河南路路口的中国科技图书公司(现已关门了)逛上一圈,这家书店虽名曰“科技”,但一楼都是文学书,三楼还有商务印书馆的分店。

我有时会到商务买一本“汉译名著”,在学校里看到师兄们在读“汉译名著”,高谈尼采、萨特、叔本华,显得很有学问很有“范儿”,我也想充一下门面,于是就买了一堆“汉译名著”,可是偏偏读不进去,至今这些汉译名著还高踞我的书架顶层,未曾翻阅过,想来很是惭愧。

出了科技图书公司,心情好的话,我会沿着河南路一直走,走到文庙去淘旧书,主要是淘字帖和书法杂志。

哦,那些年,我们一起迷恋过书法!忘了说了,师范里还有我的两个同党——武兄和赵君,武兄酷爱篆刻,赵君酷爱书法,我就爱字帖影印本。有时,我们三人结伴同行,暴走到文庙。

到了文庙,大家分头去找自己的宝贝。寻寻觅觅,我眼前一亮——《宋拓怀素草书千字文》,八开的本子,我一把抓在手里,翻开,印得实在精美,于是询价,老板开价20,我说12,他见我喜欢,不肯多降价,最终以18成交。

出了文庙,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今夕何夕!

那些年,我把《书法》杂志自创刊号以来的一百多本收齐了,还陆续淘了几百本字帖,真、草、隶、篆、甲骨文我都喜欢,见异思迁,字怎么也练不好了。

每当夜幕四合,我翻阅古人字帖的时候,透过灵动的线条,我仿佛听到历史的回响,每一个汉字似乎都会说话,向我倾述喜怒哀乐,每每令我感动不已。

师范读到最后一年,我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淘书更加方便了。双休日,我就骑着这辆“老坦克”,四处逛书店。

那时的上海还有很多小书店,顺昌路上的凤鸣书店是我每周必去的,因为店主是先师商友敬的朋友,买书时只要报上商老师的名号便可以打折,我在那里买到了钱钟书的《宋诗选注》,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还有五卷本的《汪曾祺文集》等等许多文学书籍。

出了凤鸣书店,骑车去建国路、陕西路、绍兴路,路上的小书店都很有特色,不时可以淘到好书。

有一回,我特别想买一本朱光潜的《谈文学》,因为商老师在课上讲了这本书中的一篇文章,深深地吸引了我。我骑着车一家家书店找过来,都没见到这本书。正在失望之际,没想到在绍兴路上的“东方书林俱乐部”不期而遇,竟然还有两本,于是全部拿下。

回校的路上,我兴奋至极,骑得飞快,不曾想背后一声大喝:“停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警察叔叔,他严肃地看着我,说:“你怎么可以闯红灯?”说完,递给我一面小红旗,红旗上写“请遵守交通规则”,于是,我手执小旗在路口站了二十分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我书包中的《谈文学》,我心里仍然止不住地窃喜。

工作以后,手头有了钱,淘书的劲头更足了。遗憾的是上海的小书店却一家一家地关门了,幸好还剩福州路每月可以逛一逛。无论出差还是旅游,每到一地,我都要到当地的书店去逛一圈。窃以为检验一地有无文化,就看有无好的书店,店也不在乎大小,关键还要看卖什么书。

苏州人民路的古旧书店就很不错,记得那时2001年的11月6日,单位组织教师去苏州旅游,上午去了灵岩山,下午要去观前街,一路我都在寻思着怎么借机去书店逛逛。

机会终于来了,到了观前街,我就直奔古旧书店跑去,那次收获很大,花了70元,买了一套《沈从文别集》,锦盒装,总共20本,每一本的封面上都是张充和女士的题签、黄永玉先生的版画!此外,我还淘到了寻觅多年的《金蔷薇》,李时先生翻译的,只花了2元钱!

回沪的路上,我好开心,捧着书一路都在笑。这样的淘书经历还有很多,在徐州旧书店我花了10元钱买了一套叶圣陶先生主编的《开明国文讲义》,在西安、南京、北京等地的旧书店我都有斩获。

随着书的数量的增加,书的摆放也成了一个大问题,刚工作那些年我住在浦东的小学集体宿舍里,没有书架,于是我找来许多纸箱,把不常看的都塞进箱子,放在床底下。

床宽一米五,一米睡人,半米堆书,沿着墙将爱看的书一摞摞地堆起来,每晚睡前抽出一本,随意翻看,直至入梦。我常常想到左光斗的一副对联——“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与书共眠,也很惬意。

后来,我工作调到了交大附小,在交大里有了一间独立的宿舍,呵呵,可以说,我是为了得到这间宿舍才办理调动的。

宿舍不大,有床有橱有桌有书架,我的书终于可以上架了,但大部分仍然要放在床下,那时我正读到王国维的诗——“人生过处唯存悔,知识增时只益疑。欲语此怀谁与共,鼾声四起斗离离。”我反其意而用之,给这间斗室起名“不悔斋”。

在不悔斋里,我编完了平生的第一本书。回想那一段岁月,真是无比美好,下班后我到食堂匆匆觅食,然后到我的“不悔斋”看书,床上、书架上、地上堆满了书籍,我一本本翻看、批注、摘抄,直至深夜,饿了就到楼下吃一碗小馄饨,真香啊……

如今,在城市的远郊我有了一套房子,在客厅加了一道移门,隔出一间,终于有了真正的书房。推开窗子,可以看到一条小河,河水潺潺,游鱼嬉戏其中,于是,我将书房命名为“慕鱼轩”,请友人刻了印,请黄玉峰老师题了斋名。

坐在书房中,念及沪上那一家家消逝于岁月之河的小书店,不禁怅然,好在已积聚了许多,足够此生翻阅了。

饱读诗书的丁慈矿老师,近期推出了一套《文言笑话20则》手机小课,精选20则文言笑话,娓娓道来,让孩子捧腹大笑的同时,不知不觉就爱上了文言。更可贵的是,丁老师不仅能让孩子感受到汉语的魅力,更在课程中渗透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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